第12章
城防軍士兵已越來越近。
“不像來報復的。”陳志疑惑地說,“人數(shù)太少了。如果想報仇,至少應多叫些人來助陣。”
“你頭天出來混的嗎?大部隊在后面!”王玉婷躍躍欲試地大喊起來,“先擺平他們!”
清脆的刀劍出鞘聲伴隨著一道白光闖入陳志的視聽。王玉婷與王重陽急不可耐地迎向士兵們。他們的目的是要先打敗眼前這一小股人,至于增援,看情況再說,當然沒有更好。
刀刃的寒光使馬匹發(fā)出長長的嘶鳴。車夫們安撫住它們的情緒,加緊催促它們前行,商人忌諱的目光預感出不祥,害怕禍事沾身,原本筆直的車隊變得歪曲了。
看到王重陽他們拔出武器,軍士們反到停住步伐。領頭的軍官向著三人大喊,可王玉婷他們哪懂這些“鳥語”,只當是罵娘的話,更加怒氣難息。城防軍的軍士們只好拔劍自衛(wèi)。
握著短劍的手已冒出汗來,雖然用不著替王氏父女的,憑他們的身手對付這幾個人還是可以的,但對方并不是普通人,他們統(tǒng)一的著裝與武器配備,看樣子應該是當?shù)氐恼?guī)武裝。按照21世紀的情況作比較,王玉婷與王重陽現(xiàn)在的行為可稱作“襲警”,或更嚴重的行為。阻止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了,自己也沒必要淌這片混水,老村長送他短劍,也不是讓他參與這些莫名其妙的爭斗的。
意料之中,那幾位士兵完全不是王玉婷與王重陽的對手。揉揉禁錮在鞋里的腳趾,王玉婷詛咒那該死的鎧甲,好似剛才踢飛的是磚頭,而不是人。警惕地注視四周,除去路人們驚慌的目光,地上不堪一擊的對手,沒有可疑的人了。看來群尋仇的傻瓜沒有幫手,王重陽可以放下心了。
可惜,他的心沒辦法放安穩(wěn),他們的打斗引來守城衛(wèi)隊。或許是有人報告,或許是城墻上的衛(wèi)兵自己發(fā)現(xiàn)的,反正麻煩大了。大概有數(shù)十名士兵,叫喊著沖出城門,他們像發(fā)現(xiàn)了敵人,沖向打傷自己人的三位異國人。
盔甲在陽光下閃著銀輝,王玉婷可不想再將細嫩的肉手肉腳往金屬上砸了。
“跑啊!”王重陽第一個開溜。不管身手多么矯健,要同時對付幾十名有金屬盔甲護體,手持利刃的成年男性,怎么都有些不自量力。
王玉婷與陳志緊隨其后。身后的追兵分為兩路,一路追捕逃走的三人,一路扶起受傷同伴。黑眼圈的士兵懊惱不已,一天內(nèi)兩次被女人揍,倒霉到家了。軍官忍下胸部傳來的疼痛,估計已經(jīng)淤青一大塊,幸好有胸甲保護,不然恐怕起不來了。他終于開始明白馬戈為什么會看中這三位瘦小的外國人。
運動鞋在青翠小草上飛奔,伴著有節(jié)律的喘息,把自己的身體輪廓印上松軟的泥土。王玉婷的喘聲最為急促,她跑不過前邊的兩個男人,只能勉強跟上。后邊的人看上去窮兇極惡,不停的叫喊,像是叫他們停下。可是能停下嗎?停下,被急于報仇的人圍住,然后......海鳥鳴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空氣中飄來海水淡淡的咸味,成排的船舶又出現(xiàn)在眼前,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王重陽在最前面向后邊的兩個孩子大喊:“往港口跑!藏進入群里!”說著,他率先沖進海港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海港雖然忙碌,目的不同的各國人在其中穿梭,可人們各有所需,也不失秩序。忽然闖入的三人在人縫中擠壓,也并未引起注意,人多自然擁擠,相互推擠是很正常的。身著盔甲的軍士擠入人群中,在人流中呼喊。秩序井然的人們亂套了,軍人的突然闖入不是好事情,他們追擊的不是危險人物,就是被卷入某件陰謀的善良人。交錯奔逃的路人阻擋住士兵們前進的道路,他們在閃爍的縫隙中,只能眼睜睜看著三位奇裝異服者漸漸遠去。
王玉婷在混亂的人流中掙扎,整個人被擠得東倒西歪,雙手撥開擋路的人,間隙中,王重陽與陳志已離她越來越遠。她向著背影大叫:“爸——爸——”。王重陽沒聽見,嘈雜的人聲把她的呼喊淹沒住了。“爸——爸——”。王重陽沒有轉(zhuǎn)回頭。王玉婷想要追上去,卻發(fā)現(xiàn)父親的背影已經(jīng)看不到了。四周已充滿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們用奇怪的語言叫喊,他們在奔跑,從自己身邊撞過去。無助。王玉婷第一次感到恐懼,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
暢快淋漓的狂奔。追兵似乎已經(jīng)甩掉了。王重陽終于得以喘上口氣,自己從未如此狼狽過,竟以選擇逃跑的方式來逃避麻煩。這也無可奈何,在現(xiàn)代有幫中兄弟相助,而在這里,只能單打獨斗,王玉婷和陳志雖有些功夫,但畢竟是孩子,一旦有危險還得照顧他們,硬拼得不償失。
剛才只知瞎跑,卻沒怎么注意方向,正想看看到什么地方了,二人面前卻出現(xiàn)一位卷發(fā)男子。這位男子笑呵呵地注視著王重陽,喜悅的神情好似等候多時的好友終于出現(xiàn)了般。王重陽感覺他很面熟。
“你們好!你們終于回來了!”卷發(fā)男子笑容和藹,他非常禮貌,像是在與受人尊敬的長者對話,“剛才有不禮貌的地方請不要介意。我明白,我們相互間暫時還無法勾通,所以一切以行動表示吧!”說完,幾塊銀幣塞進王重陽手中。
這可是真正的銀子,銀幣在手掌中沉甸甸的,形狀上與現(xiàn)代通行的硬幣沒什么區(qū)別,同樣是兩面印花,沿著邊沿排列文字。就這么弄到錢了?王重陽感到猶如天上掉餡餅般的喜悅。他再看看那位卷頭發(fā)的男人,記起他了,就是那一連問出三個問題,然后又要趕他們走的人。想不到又回到了原點。卷發(fā)男子觀察他的反應,他很樂意見到王重陽臉上的喜色。
喜悅很快轉(zhuǎn)為不知所措,王重陽與陳志面面相覷,錢不會白給的,他們是否應該接受呢?可還來不及思考,更嚴重的問題擺在王重陽面前了——王玉婷不見了。王重陽想問問女兒的意見,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不見了蹤影,他本以為她一直跟著他們的。
“玉婷呢?”他問陳志。
陳志搖頭。
不安的情緒開始在父親眼中流動。
王重陽迅速按原路返回,但才邁出幾步,就被幾名魁梧的戰(zhàn)士擋住了。這些戰(zhàn)士與剛才追擊自己的士兵不同,沒有虛張聲勢的金屬盔甲,僅用軟甲護體,或什么防具也沒披戴,套件粗布衫。手中的武器也沒有統(tǒng)一標準,總之五花八門,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最稱手的。
其中一名戰(zhàn)士向王重陽喊道:“你們不能離開!馬戈要見你們!”
肺氣炸時是什么感覺,終于讓王重陽體會到了,他沒弄懂,也沒有時間弄懂,這些人為什么會給錢,又為什么不讓他離開。“我女兒不見了!”不管他們能否聽懂,王重陽歇斯底里的吼了出來。
他的聲音帶著憤怒,四周的人不明白其中內(nèi)容,但敵意卻感受到了,兵刃聲從人群中不間斷地透出,空氣忽然凝聚,緊密得如巖石般沉重。
都不是等閑之輩。陳志秘密觀察著,看似散漫的戰(zhàn)士身上都帶著傷痕,有不少甚至出現(xiàn)在致命位置,能經(jīng)歷生死的人都是不簡單的,他們不同于城墻外的士兵——是群亡命之徒。陳志相信王重陽也注意到這點,不然他不會只是憤怒,而不是沖出去,尋找女兒。
“我要去找我的女兒!”王重陽只能沖著卷頭發(fā)男子大喊。
男子依然只是笑,拍拍王重陽的肩膀,安扶著說:“別生氣,馬戈閣下就快從元老院回來了。他可是哈米爾卡的小兒子,年輕有為的迦太基俊才。你兒子說不定還能與他產(chǎn)生友情呢!”他把陳志當作王重陽的兒子,幸好這兩位中國人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瘋狂的叫喊一陣,王重陽累了,他徹底明白要讓這些孔武有力的人弄懂自己的意思,任何努力都是徒勞的。他嘆口氣,像其他戰(zhàn)士一樣隨意坐在地上,思考著逃走的方法,可滿腦子想的卻是如何尋找女兒,這似乎是比從這里逃走更為重要的事情。陳志研究著王重陽的神情,他憶起小時,自己第一次放學晚歸,在窗外看到屋中焦急等待的父親時的情景,至少至今想來,依然后悔,當初為什么不能早點回家?他是不的王玉婷的,這個女人雖然嬌氣,但也不至于吃不了苦,況且以她的功夫,自衛(wèi)沒有問題,只要別自找麻煩。自找麻煩......陳志淺淺一笑,平日與王玉婷接觸不多,不過早就聽聞王大小姐是出名的麻煩制造者,想必又該平地起風波了吧!
身邊的戰(zhàn)士在軍官的帶領下一隊隊離去了,而新到的又填補下他們的位置空缺,王重陽幾次想離開,卻都被攔下。卷頭發(fā)的男人很和氣,令人沒辦法對他發(fā)火。他拿著卷軸與鐵筆,送到王重陽與陳志面前,估計是讓他們簽名之類。王重陽極不耐煩地畫上名字,鐵筆不好用,寫出的字歪歪扭扭的。這種奇特的文字也著實令卷發(fā)男子納悶了老半天。
下午已經(jīng)過半,被太陽烤熱的海港開始散發(fā)悶氣,不安的流言也同時在人們口耳之間流傳。元老院里傳出令人震驚的消息——馬戈被扣押了。據(jù)傳,馬戈參加元老院議員會議遲到數(shù)小時,口出狂言,辱罵元老,褻du元老院的神圣,甚至被懷疑與兩月來議員連續(xù)被殺事件有關,當場予以逮捕。如果情況屬實,那么由于主和派議員被害事件而越弄越僵的“主和”、“主戰(zhàn)”兩黨關系將會更加惡化。城里城外紛紛議論,一直保持沉默的主戰(zhàn)派領袖漢尼拔是否到了該說話的時候了。
卷發(fā)男子與軍官切切私語著,在王重陽眼中,這兩個人一定在討論陰謀,而且是不利于自己的陰謀。
“就這么辦吧!馬戈一、兩天內(nèi)是出不來了。先把他們編隊。”卷發(fā)男子對軍官說道。
軍官轉(zhuǎn)向無聊地坐于地面的兩人。“喂!你們,起來!跟我走!”他帶著手勢向王重陽與陳志高喊。從手勢中,他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雖并不是很愿意,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聽從于人......
碗口粗的圓木結實地綁成護攔,把軍營與外面的世界劃分開來。石頭徹成的營房有序排列在營地后半段及護攔邊沿。絕大部分石頭房的墻壁沒有粉刷,露著原始古樸的天然氣息,門窗大都關著,偶爾開著的幾扇小窗,也沒辦法向人們透露里邊的信息,從外邊看去,那里只是黑洞洞的一片。灰色石屋間,有幾座簡單裝飾過的屋子,至少看上去墻壁是刷過灰的,那是軍官們住的地方。中央幾間尤為好,除了粉刷成白色的光滑墻壁外,愛奧尼式門柱上雕刻著有繁復的圖案,這是為高級軍官準備的房間,不過,里邊是不住人的。軍官們大多不住軍營,他們在迦太基城內(nèi)有寓所,在城外有莊園,這樣簡陋的房子在他們眼里只配給奴隸居住,偶爾上邊有人視察,他們才會象征性地來這里走動走動。
營房圍出中央一大片空地,青壯男子們在空地上自娛自樂,許多人圍坐成圈,為中央兩位摔跤手拍手叫好,****上身的大個子已連續(xù)扳倒十人,第十一人在他如虎的咆哮聲中被重重摔在地上。離弦之箭在空氣中擦出“嗖”的一聲,遠處箭把的紅心正中央立刻生出根筆直的“枝節(jié)”。好箭!陳志心底佩服不已。“跟上!”軍官提醒他。直到看見軍官揮舞的手臂,他才回過神來。
這里是軍營,王重陽與陳志都已看明白了,港口的人是招募士兵的。不過他們始終無法想通,為什么自己會被“請”進軍營里?更想不通的是王重陽,已經(jīng)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居然也還有當兵的機會。
穿過空地,繞過幾間營房,軍官在一扇骯臟破舊的木門前停下了,他推開門,里邊沒點燈,就算是大白天,狹窄封閉的空間內(nèi)依然是昏暗的。軍官示意讓身后的兩位新兵進去,陳志和王重陽十分緊慎,像探索未知的洞穴,小心地踏入屋中。
背后的軍官向屋內(nèi)的人大喊:“居阿斯,交給你兩名新人!好好關照!”里邊有人應了一聲,軍官滿意地離去了。
屋里光線很弱,來自亮處的陳志一時還無法適應,只能隱約看見十來個人影。漸漸地,視線清晰了,屋里簡陋的擺設呈現(xiàn)在眼前,角落里堆滿長矛、標槍、圓盾,幾個破陶罐靠著墻排成排,其余地方被床位占滿,那些床似乎是石頭徹成的,僅用已辨不清色彩的破毛毯鋪墊。有人躺在床上,不像睡覺,手捂著胸口,那里似乎受傷了。坐于矮凳上的男人鼻梁被繃帶包裹,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陳志。陳志發(fā)現(xiàn)這里每個人的目光里都充滿敵意。
一名高大男子從暗處走出,右手綁著堅硬的夾板,套進掛于頸項的布條中。他沒留頭發(fā),眉毛淺談到幾乎看不見,眼睛雖小,卻透著對獵物的敏銳觀察力。他俯視眼前黃皮膚的兩人,寬大的嘴里發(fā)出宏亮的聲音:“歡迎你們!我叫居阿斯,從現(xiàn)在起,是你們的隊長!”
陳志說不出話,他直愣地盯著這位光頭男子——他就是打劫漁村的強盜頭子,而這里所有人都是強盜團伙的成員。
“掉賊窩里了。”王重陽以小聲嘀咕作為回應。
居阿斯裂開嘴,露出可怕的笑臉:“放心。身為隊長,有責任保護隊員的安全。我不會報復,至少現(xiàn)在不會。”
更新時間:2024-12-20 20: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