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上的士兵有氣無力地呻吟兩聲,捂住痛處,看樣子站不起來了。四周有能力的人不少,卻沒有一個出手相助的。來自敘利亞的大胡子戰士的嘴唇更在濃密的胡須中彎出一條隱密的弧線。這些趾高氣揚的城防軍士兵被三個人,其中兩名還是孩子,痛扁到不能還手,實在大快人心。雖然嘴上沒說出來,但城防軍士兵們的心里早就將那遠去的三個異國人詛咒千萬遍。挨打的部位痛得沒法忍受,真想多躺一會兒。
散漫的戰士們忽然停止住他們幸災樂禍的目光。擦拭寶劍的,布塊連同手掌停留在劍鋒上;校正長矛的,雙手舉著長長的矛柄,手竟然不覺酸累;修補盔甲的老戰士一錘砸下去,自己卻“哎喲”一聲——砸到手指了。躺著的城防軍士兵忽然忘記傷痛,銀色鎧甲發出短促而整齊的聲響,一個個精神抖擻地立得筆直。就連這里看似職位最高的卷發男子,也不得不壓住剛才的驚嚇,擺出笑臉。
坐在路中央的戰士自動退到邊上,人群被分成兩半,為來人讓出道路。進來一位少年軍官。棕色長靴的頸口以獅頭裝飾,鍍金青銅甲上雕刻著怪獸圖案以及史詩中動的人英雄事跡,英雄們的形象栩栩如生,盔甲下是深紅色內衫,與閃耀黃金光澤的青銅甲胄相比實在不太醒目,但仔細觀察中卻發現,那東西竟是用貴如黃金的東方絲綢制成,深紅色披風與內衫成套的,固定披風的黃金紐扣中央鑲有拇指大的藍寶石,再墜以翡翠琉梳,軟皮護腕邊沿貼著海浪型黃金花邊,金色劍鞘與劍柄上的五彩寶石在透明的陽光中煥發彩色光暈。少年沒戴頭盔,眩目的日光把深棕色短發染成金黃色,正好與一身金光閃閃的甲胄相匹配,俊俏的臉蛋稚氣未脫,泛著大男孩常有的頑皮的濃濃笑意,他身后的二十名衛士全副武裝,嚴肅的表情中透露出隨時為主人犧牲性命的覺悟。
人群里有人認出少年來了。“看吶!是馬戈,哈米爾卡的兒子!”
安靜的戰士隊伍頓時沸騰起來,戰士們操著不同的語言向少年致敬。一位老戰士頭發已經花白,他吃力地撥開人群,來到少年面前時已眼泛淚光。老戰士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全身共有上百處傷痕,大部分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戰爭里留下的。那時候,我時常跟在哈米爾卡將軍身后,將軍的背影至今仍出現在我的夢中。去年我到將軍墳前獻花,到時才發現鮮花早已圍滿墓地,我帶去的花沒有地方置放了。如今我愿意將我的生命奉獻給哈米爾卡將軍的后人,雖然我年紀大了,可我有豐富的經驗,請不要嫌棄我......”
“不會的......”馬戈握住老戰士的手,粗大的骨節被干燥的皮膚包裹,手背上凸起的刀疤斜斜的一直延伸進護腕里,馬戈感到溫暖的熱流快要在眼里泛濫了,連忙深吸一口氣,把它們吸進喉嚨里。“......迦太基不嫌棄為她流血的戰士,我和兩位哥哥更加不會。”
“哈米爾卡——”
有人喊出哈米爾卡的名字,很快,戰士們全響應起來,盡管語言千差萬別,可對名字的表達卻是一樣的。富有節奏的呼喊響徹整個海港,忙于計算的生意人聽到這樣的呼喊也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活兒,向著發出聲音的港口角落投下敬佩的目光。
哈米爾卡-巴爾卡,第一次布匿戰爭時,迦太基人在西西里島的指揮官。戰爭結束后,平定迦太基內亂,后又指揮迦太基與努米底亞之間的戰爭,遠征伊比利亞(今西班牙),為遭受戰爭重創的迦太基尋找到新的生機。最后以戰死沙場——夢想成為英雄的人所渴望的結局結束了傳奇一生。
馬戈壓下高舉的手掌,示意大家安靜,沸騰的人群立刻凝固了。冰冷的汗珠涌上城防軍士兵們的額頭,哈米爾卡的兒子正向他們走來,雖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可他那不凡的家世與眉宇間的氣勢令平日目中無人的城防軍士兵緊張到直咽口水。
“馬戈閣下,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您呢!”卷頭發的男人笑呵呵地向馬戈說道,“您昨夜的壯舉震驚全城,整個迦太基都為您失眠了。”
“真的嗎?”馬戈樂了,孩子般的笑容在臉上快速泛濫,“那么老頭子呢?他們有什么反應?”
“您是指元老院議員?當然是嚇壞了!”卷發男子用極為夸張的動作摹仿出元老們受驚的涅。
昨夜,整個迦太基城被驚慌和恐懼所籠罩。平靜的海面忽然出現數十艘戰艦,以全速駛向迦太基港口,海港附近的居民四處逃竄,不明真象的人以為是羅馬人攻來了,帶著財寶與妻兒奔往堅固的城墻。艦隊在距離港口不到一里時忽然調頭,往西北方烏提卡港駛去。之后,消息才終于得到證實,那并不是羅馬侵略者,而是從西方殖民地伊比利亞遠到而來,由馬戈率領的本家艦隊,全城虛驚一場。至于艦隊為何不進港,則成為第二天人們議論的話題。
“閣下,您不是到烏提卡去了嗎?怎么回來了?”卷發男子態度恭敬,他也想打聽些一手談資,好使自己成為晚宴的焦點。
馬戈打出呵欠,顯出倦意:“還不是為了向元老院解釋昨晚的事。一到烏提卡,連休息都不行,就被打發上路了。”
“誰敢打發您?”卷發男子吃驚地張大嘴巴。哈米爾卡的兒子們掌握著迦太基一半軍權,以伊比利亞為根據地抗衡元老院。整個國家有幾個人敢對他們高聲說話呢,更別說可以“打發”馬戈的人。
馬戈吱吱唔唔起來,像個不小心說出大秘密的孩子,想掩飾,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卷發男子迅速明白自己問到不該問的事了,趕緊自覺地岔開話題,從木桌下捧出十幾根羊皮卷軸,放到馬戈面前。“您是來視察招兵情況的吧?這是幾天來的傭兵招募名單,您要看嗎?”
打開卷軸,密密麻麻的字母組成的全是人名與地名,馬戈才看幾行,立刻把它放回原處。“我信得過你。一定要仔細挑選,要把最強的戰士都吸收進軍隊中,這樣才能更有效地保衛迦太基。”
“是。”卷發男子應了一聲。
“你們怎么了?”馬戈發現到城防軍士兵臉上淤青的黑眼圈,比自己熬夜趕路,留在眼眶上的疲倦色彩重上許多。“打架了?”
士兵不敢回答,要是說實情,是被女人打的,估計會成為嘲弄的對象。一直沉默的軍官向馬戈解釋說:“就在您來之前,有三人鬧事。我們拒絕雇傭他們,想不到他們竟然動手,還把我們的人打傷了。”
“三個人?”馬戈仔細看看士兵臉上的傷痕,輕輕一拳打在一位士兵胸甲上,那名士兵的五官立刻被疼痛拉扯到變形。
“三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男人,一位少年,還有位短頭發女孩。”
“就這樣?”
“是的。”
“你們真‘厲害’!”馬戈實在沒辦法掩蓋自己的真實情感,譏諷的笑聲在喉嚨里憋不住了,零零碎碎地從聲帶中震動而出。站立的士兵們依然不敢吭聲,保持著一致的姿勢與表情。
控制住情緒,馬戈發下命令:“你們去把那三個人找回來。”
“找回來?這可不行。”卷發官員直搖頭,“他們似乎不懂我們的語言,這樣的人就算進入軍隊,卻聽不懂指揮官的命令,有什么用呢?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聘用他們。”
“沒關系。語言不會可以學,只要不聾不啞,守紀律就行了。我還要去元老院,你們把這件事辦好,等會兒回來我要見他們。”
“是。”
悠長的車隊從城門延伸到港口,馬夫們的甩鞭聲此起彼伏,車軸“嘰哩咕嚕”的摩擦聲,牲口的鳴叫,還有催促前邊車輛快行的謾罵,各種聲音全都混在一起。東方香料的氣味分子鉆出亞麻口袋,隨著輕風飄進王玉婷鼻梁不太高的鼻里。好香,這樣的東西放在現代能賣不少錢吧!想到自己身無分文,她又開始盤算起賺錢的種種手腕了。
來自現代的三個人在兩千多年前的北非古道上緩緩前行,道路中央的車流速度同樣不快,車上的貨物叫王重陽父女和陳志眼花亂。紅褐色、黃褐色、黑色的陶器上繪著神話傳說中的故事人物,它們是從遙遠的希臘運來的;象牙、獅皮、豹皮打成卷兒,綁在木車上;大木桶里隱約透出“嘩嘩”水聲,里邊全是產自高盧的美味葡萄酒。籠子里奴隸們空洞的眼神又提醒了王玉婷,叫她別想入非非。
車流盡頭,雄偉的城墻展現進三人眼里——迦太基,王玉婷想起牧羊少年在山坡上不斷對她重復的單詞,這里或許就是他口中的“迦太基”吧?
“******?”陳志反復核對地圖與指南針,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非常接近上邊所標識的名為******的城市了。
“是迦太基!”王玉婷糾正他的說法。
陳志不想與她爭辯。
北非小國******的首都******市在兩千多年前曾是腓尼基人建立的海上帝國迦太基的帝都。關于迦太基城的來歷則有著一段廣為流傳的傳說。據說,聰明美麗的腓尼基公主愛利薩被卷進王位爭奪的漩渦中,她的兄長,腓尼基王彼格瑪利翁想方設法地想要除掉這位與自己擁有同等王位繼承權的妹妹。愛利薩公主為躲避王兄迫害,逃往北非,向當地國王雅爾巴斯尋求庇護,國王垂涎公主美貌,希望迎娶公主,卻遭拒絕。憤怒的國王扔給愛利薩一張牛皮,告訴她只能在牛皮大小的土地上生活,否則就把她交給腓尼基王。聰慧的愛利薩公主將牛皮剪成細條,連接成皮繩后圍住一座山頭,國王懊悔不已,但又不得不遵守承諾,將那塊土地贈予愛利薩。腓尼基人民不堪忍受****,紛紛投靠愛利薩公主,一座名為迦太基的城市逐漸在北非大地上興起了,而愛利薩也被擁戴為迦太基女王。當東方的腓尼基在戰亂中沒落時,西方的迦太基日趨強大,把腓尼基文明推向新的高峰。
好大的城市!王玉婷為沒有盡頭的城墻驚嘆,還未到達城下,已被她的氣勢征服。商人們絡繹不絕的車隊,琳瑯滿目的貨物可見城市繁華一斑,城墻里究竟有怎樣的世界?王玉婷真想趕快進到里面去。
來時的路上有人從港口向著王玉婷他們跑來,是幾名當兵的,由一位軍官帶領,其中一名士兵臉上還抹著重重的黑眼圈。
王重陽首先認出這些人:“是剛才那些人,竟然追來了。”
“來尋仇的吧?”王玉婷握住刀柄,雪亮的鋼刀隨時會脫鞘而出。
更新時間:2024-12-20 20: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