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協和醫院在八月迎來了相當多的病人，身體抵御不住炎熱中暑的，吃壞了冰鎮食品身體不適的，一直都是這座火爐城市的季節性病癥。但隨著現代生活水平的提高，諸如空調病等新生病例也相繼出現。病房里的床位已經滿員，連過道里都坐滿了打點滴的病人。數十個年輕男女在幾位領導的帶領下，悄然無息地從這些病人的身邊走過，沒有干擾到任何人。

葉欣怡緊張地跟著眾人的腳步，臉色一直很焦急。體檢一直是她最害怕的一向程序，從十五歲開始葉欣怡就刻意的回避著學校的各種體檢，因為她不敢將自己殘缺的身體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雖然經過了這次手術，葉欣怡終于擁有了一個健全的身體，但在她的內心依然無法擺脫往日的陰影。雖然她不可能再屬于以前扮演的那類人，但也不可以融入現在歸屬的這類人。想到自己將要和這些女生一起暴露在體檢室里，葉欣怡就覺得心里一陣陣揪緊。

楊琴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臉上出現了不易察覺的紅暈。葉欣怡麻木的跟著眾人一起做著各項檢查，感覺心跳漸漸變得又重又快。視力，正常；聽力，正常；其他，也正常；血液，正在化驗......眼看就要走到體檢室，葉欣怡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燒成了一塊火炭。那些女孩正在那里互相嬉鬧，似乎很期待在旁人面前展示自己？葉欣怡發覺楊琴正偷偷地打量她，頭暈得幾乎快要站不住。這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她實在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負責身體檢查的女醫生催促著她們：“快進體檢室，時間已經不多了！......”

怎么辦？

就在葉欣怡要絕望的時候，突然看見姚醫師正和一位年長的護士經過了走廊。看見了姚醫師，葉欣怡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救星，連忙對女醫生說了句：“我去去就來！”眾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葉欣怡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姚垣的面前。姚垣被突如其來的葉欣怡嚇了一跳，隨后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原來是小葉妹妹啊，你的身體恢復得怎么樣？是想做個復診？”葉欣怡喘了幾口氣，有些焦急地說：“姚醫師，我有事情想請您幫忙......”姚垣看了一眼走廊盡頭準備體檢的那群女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回頭對那位年長的護士說：“劉主任，這位就是小葉，您一直想見的葉欣怡。”

“哦，這就是小葉？”劉主任驚訝地看了一眼葉欣怡，“沒想到這么漂亮啊！”劉主任也明白了葉欣怡為什么會過來求助，向著對面的女醫生做了個手勢，讓她開始體檢。女醫生不知道葉欣怡與姚醫師他們是什么關系，也懶得去理會，帶著那群女生進了體檢室。楊琴失望地看了一眼葉欣怡的背影，也走了進去。葉欣怡見他們肯幫自己，終于松了一口氣。劉主任牽著她的手，和姚垣慢慢的向辦公室走去。姚垣看著眼前的少女，覺得她比剛出院的時候更漂亮了，身體也發育得很完美，只是暗暗的惋惜她的心理還沒有太大的轉變。

“你出院有一個月了吧？”劉主任微笑著問她，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嗯。”葉欣怡跟在姚垣的身后進了辦公室，雙手互相摸索著站在那里。“坐坐！”劉主任拉著她一起在長椅上坐下，“你的心理有排斥反映，這很正常。但這種現象不能持久下去，這對你今后的身心發展并不好。”葉欣怡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坐在旁邊。劉主任撫著她的頭，輕松地問道：“你應聘進芳雨公司了？”“是。”葉欣怡好像只要不談論剛才的話題，人就顯得比較正常。劉主任依然輕撫著她的頭，笑著說：“芳雨是大公司啊，對招聘的員工要求很嚴格的，所以才會體檢。如果你不去，可能會失去這次機會的。小姚說過，你家的條件并不好......”

“可是......”葉欣怡以為他們會幫忙給自己開個體檢的證明，沒想到最后還是在給自己做心理輔導，“我......我不能接受。”劉主任繼續撫著她的頭，問道：“不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你現在的身份？但你敢出來應聘找工作，我覺得你似乎并沒有完全排斥自己的生活啊？”是這樣嗎？葉欣怡自己也不能理解。但性格再柔弱的人也有自尊，如果所要承受的東西超過了這個限度，人就會變得無所適從。“我......”葉欣怡不知道用什么詞匯表達自己的感受，但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劉主任輕撫自己的溫暖，“我怕......”

“怕？”劉主任似乎抓到了什么關鍵性的東西，撫mo的手法變得更慢而更重，“只是做個體檢，你為什么會怕？”葉欣怡把兩只手緊緊地捏在一起，慢慢地說：“我怕看見她們，也怕她們看見我......”劉主任輕輕地點了點頭，繼續撫mo著葉欣怡：“還有呢？”葉欣怡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說：“我怕......怕別人知道我的事情......那樣所有的人都會嘲笑我，唾棄我......”劉主任輕輕地將她的兩只手分開，溫言地問道：“就是這樣而已嗎？”

“不......”葉欣怡的聲音變得細如蚊蠅，“我的爸爸，為了給家里建一套小房子，累死在了開發區的工地上......而我因為這個病，把他唯一的遺產給變賣了......所以我不能被別人否認，至少在我重新還給他一套房子之前不能被人鄙棄......這是我一輩子的承諾......”劉主任與姚垣對望了一眼，發現對方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她慢慢地將葉欣怡放在自己的腿上躺好，說：“既然如此，你刻意躲避體檢，別人會怎么看你......”葉欣怡輕輕地說道：“不知道，可能會懷疑我的身體有缺陷吧......”她說著突然坐了起來，把劉主任與姚垣都嚇了一跳！

催眠治療的拒絕反應？

劉主任與姚垣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病人，但從類似的案例上也看到過有關的情況。性別矯正手術不同于變性手術，也許會出現人格分裂的障礙，也就是男性人格與女性人格的在取代過程中的障礙。劉主任有些擔心地看著葉欣怡，因為催眠拒絕很容易引發更強烈的精神疾病。“小葉......”她緊緊地握著葉欣怡的手，“不要怕，勇敢一點，不要胡思亂想！”葉欣怡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愧疚地說：“對不起阿姨，剛才太失態了，居然把家里的事情也說出來了，您不要介意啊......”劉主任吃驚地看著她，實在不敢相信她居然還記得剛才說的話！難道她剛才沒有被完全催眠，只是感受著自己的溫情與撫慰才會說出心里話？這種事情，劉主任從來沒有遇到過！

是什么信念支撐著她的心靈？劉主任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感動。一套房子，也許對不同的人來說有著不同的意義；但對眼前的葉欣怡來說，這意味著她曾經失去的家園。

“去吧，你剛才已經把自己說服了不是嗎？”劉主任突然覺得自己的擔心變得多余，“就當是去逛步行街，不要想得太多了。”葉欣怡的臉上依然透著紅暈，說：“我一個人逛......就當她們不存在。”她說著向著劉主任與姚垣鞠了個躬，依然帶著不安與羞澀離開了辦公室。兩人慢慢地走到了門外，見葉欣怡走到了走廊盡頭敲開了門。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嚇得扭過了頭。里面似乎有人在抱怨，葉欣怡跺了跺腳，低著頭從門縫里擠了進去。看著她的樣子，姚垣長久以來的擔心都不在了。因為葉欣怡并沒有人格障礙，更沒有精神方面的分裂反應。也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女孩，從身體與心靈上都是，只是被以前的人生所誤導，她現在開始應該慢慢的融入真正的生命里了。

想到這里，姚垣自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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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的顏色漸漸變深，十位少男少女從芳雨步行街的分店出來后，互相揮手道別。如果體檢通過，從下個月十號起他們將是在這里工作的同事了。葉欣怡慢慢的向車站走去，楊琴掛著一臉的壞笑跟在她的身邊。

“你還在生氣啊？”楊琴拉了拉她的短袖，“我只是關心欣怡的健康狀況，畢竟在這方面我比你有經驗嘛。”葉欣怡的臉上依然紅暈未減，不悅地說：“胡扯，有那么關心的嗎？還害我在那些女生面前出丑......”她說這話時少有的露出了怒氣，楊琴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笑？”葉欣怡的聲音大了不少，“原來以為你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你這么邪惡......”楊琴笑得把額頭靠在了她的肩上，說道：“其實女生在一起開個玩笑很正常，但我怎么知道你會把錢藏在那里......”她說著笑得都快喘不上氣了。葉欣怡抱怨地說：“都怪你，我以后怎么上班啊？”

楊琴說：“放心吧，大家最多談幾天就會忘記了。”她說著按了按葉欣怡的肚子：“餓了嗎？要不我請你吃飯賠罪？”葉欣怡輕輕地隔開她的手，發現這個女孩的行為越來越放肆了：“那好，我中午的一頓沒吃，要雙份的！”楊琴依然親熱地和她粘在一起，說：“知道了。”楊琴拿出自己的體檢單，有些抱怨地說：“我怎么還是1米68啊，體重倒是長了兩公斤，都快到一百斤了，氣死我了！”她說著問葉欣怡：“你的體檢單呢？”葉欣怡從口袋里取出來放在她的手上，楊琴驚訝地說：“你長高了呀，1米70，好標準的。體重還是47公斤，你怎么保持的？”葉欣怡也不知道怎么保持的，隨口說道：“送報紙......”

“三圍？......”楊琴繼續往下看，葉欣怡一把將體檢單搶了回來。楊琴看了她一眼，說道：“沒信心了？”葉欣怡有一種想翻白眼的沖動：“是沒興趣。”楊琴失望地看著她將體檢單塞進口袋，說：“對呀，這才是葉欣怡。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變了，可能就會離開我了......”葉欣怡聽了心里一緊，說：“沒可能的。我相信自己不會，永遠都不會......”楊琴只是默默地牽著她的手，沒再說話。兩個少女各自懷著心事，慢慢地走進了快餐店，漸落的殘陽只剩下最后一抹紅霞。

更新時間：2024-12-03 16: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