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雖然已經黑了，但明亮的路燈依然清楚地照耀著寬闊的馬路。一輛輛擁擠的公交車上載滿了為生活忙碌的人們，他們掛著疲憊與汗水向著各自的歸宿而去。葉欣怡擠進了一輛普線車，心里滿是激動與歡樂。因為她現在也和其他人一樣，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工作，一份正式的工作。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并沒有使她再感覺到任何的不適，葉欣怡突然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可以迎接任何的挑戰。

下了車后，葉欣怡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那條熟悉的閉街。長久以來的壓抑終于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釋放，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自得地唱起歌來。從小聲哼哼，到最后發出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葉欣怡突然發現自己很有藝術才能；直到幾個路過的在校大學生回頭看她時，葉欣怡才有些害羞地停止了自己的熱情。走進了出租樓，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房門口。門沒有關，蘇阿姨正坐在狹小的客廳里玩著手機，葉欣明和蘇建軍板著臉坐在一邊抽著煙，神色很是不快。

“怎么回事？”葉欣怡平靜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有些擔心地問大哥，“蘇叔叔和阿姨怎么也來了？”蘇阿姨笑了笑，說：“小葉呀，今天幾號了？”葉欣怡說：“八號了，有什么事嗎？”她剛說完，猛然想起房租的事情！因為最近的事情太多，居然一拖就是一個星期，葉欣怡覺得自己真該死。她連忙對蘇阿姨說：“對不起，我馬上交房租，馬上！”蘇阿姨嘆了口氣，說：“都是熟人熟事的，我也不好意思找到這里來。但蘇蘇他爸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們家也是靠著這些錢吃飯......丫頭，體諒一下阿姨吧！”葉欣怡笑著說：“是，以后一定注意！”她說著卻停頓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說：“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回房間取錢！”葉欣怡說完，跑到小臥房里關上了門。

蘇建軍問葉欣明道：“錢不是在房間里嗎？怎么，你妹妹不許你拿？”葉欣明哼了一聲，說：“藏起來了，我拿不到。”蘇建軍不知道那么小的房間能藏得多隱匿？正想著，葉欣怡已經出了房門，拿著四張一百的票子遞給了他：“真的對不起啊，下個月一定按時交房租！”蘇建軍倒也好說話，看見錢馬上露出了笑容：“沒事沒事，早幾天晚幾天都無所謂！”他接過錢，情不自禁的放在嘴上猛親了幾口，看得那兄妹兩個都瞪大了眼睛。葉欣明看了妹妹一眼，冷冷地說：“真惡心。”葉欣怡燒紅了臉，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胸口；聽蘇建軍說：“錢有什么惡心不惡心？老婆我們走了，今天晚上咱們買點啤酒慶祝一下！”夫妻二人熱情與兄妹二人道了別，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門外。

葉欣明白了妹妹一眼，說道：“把你哥當賊防，藏來藏去藏得好吧？這回被吃了豆腐，心里舒坦了？”葉欣怡覺得很別扭，說：“我用毛巾擦過了......”葉欣明慢慢地走了過來，掏出四十塊錢：“床單才十塊錢，還你。”葉欣怡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不用了哥，你留著用吧。”葉欣明笑了笑，把錢放進了口袋，說：“你怎么突然變大方了？”葉欣怡笑著說：“我應聘進芳雨公司了，有了正式工作！”“芳雨？”葉欣明皺了皺眉，“是喬安娜的公司嗎？”葉欣怡說：“芳雨公司這么有名啊，連哥都知道喬經理！”葉欣明嘆了口氣，說：“難道我們這種人就只有被人使喚的份嗎？真是可笑......”葉欣怡有些失望地看著大哥，說：“我有工作了，你不高興嗎？”

“有什么值得高興的，每天起早貪黑的上班，每個月領那點微不足道的薪水，這種日子有意思才怪！你大哥不會過這種生活，一定要抓住機會出人頭地。我可不像你，頭發長見識短。”葉欣怡聽著他的話，想和他分享自己喜悅的情緒全被破壞了。葉欣明看著她的樣子，撫了撫她的肩說：“好好休息一個月吧，剛去上班不要出岔子......”說著慢慢地晃進了房里。葉欣怡看著他，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說道：“是，謝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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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市第一醫院的高樓在夜色中只剩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廓，其間幾盞燈光如同夜空里閃爍的星辰。值班的醫生們依然孜孜不倦的在辦公室里工作，姚垣放下手里的診斷資料，輕輕地伸展了一下疲乏的雙肩。他慢慢地走到大玻璃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景。白天的一幕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少女羞澀而倔強的臉本來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模糊，但這次偶然的重逢卻使這個形象變得重新清晰起來。

“姚大醫師，你在發什么呆呢？”趙菲菲慢慢走到了姚垣的身后，將他從迷茫中喚醒。姚垣笑了笑，說：“我在想一個出院后的病人，她今天來這里體檢了。”趙菲菲看著他的眼睛，這個從來不知道撒謊為何物的青年給了她無限的信賴與依戀。她拉著姚垣的手說：“就是因為這個體檢，害得陳姐忙了一下午。血液化驗明天就得出結果，她叫你過去幫忙呢。”姚垣熱心地說道：“怎么不早說，今天參加體檢的有三十個人，確實夠她忙的。”

來到了陳醫生的診室，見她正忙碌的填寫著各項化驗單；見了姚垣過來，陳醫生如同見到救星一般：“姚大醫師你可來了，還是趙護士的面子大。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可就別睡覺了。”姚垣笑著說：“現在是暑期疾病的高峰期，醫院里的人手確實不夠，真是辛苦你了。血液化驗還有多少，我來幫你。”陳醫生說：“只剩下步行街分店的那十個人了，你幫忙把結果化驗出來就行，謝謝你了！”她說著繼續埋頭填寫著體檢單。姚垣笑了笑，戴上了手套。取過了試架上的血液樣本走進了化驗室。

葉欣怡？不知道為什么，試管上的名字讓姚垣覺得心跳有些加快。坐在光線并不充足的化驗室里，他慢慢地從試架上一一取出血液樣本。正常，正常，還是正常......當葉欣怡的血液樣本試管拿在手上時，姚垣的心中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溫度，少女的容顏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一個單純的愿望，一個終生的承諾，支撐著那顆孤獨不屈的心靈。姚垣的手有些發抖了，因為他希望看到一個健康的少女，一個不能被人生擊垮的生命......

......

血色素只有四克？紅血球的比例也嚴重低于正常水平！姚垣的心仿佛被冰封凍結。出院后一個月過去了，葉欣怡的健康狀況一點都沒有好轉，這是怎么回事？嚴重的貧血和營養不良，單從血液樣本的分析就能看出這位少女一直處于亞健康狀態......不，應該說她一直就處于嚴重的疾病狀態！姚垣緊緊地握著拳頭，有一種想要暴發的感覺。她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會讓她的身體衰弱到這個地步！她每天按時吃飯和睡覺了嗎？她有按照正常人的標準休息過嗎？一連串的問號擠進了姚垣的大腦，使他不能再思考下去。

不行，葉欣怡現在需要住院，需要休息，更需要有人照顧她的生活！姚垣邁開步子走到了化驗室的門邊......如果再放任她這樣下去，也許她會......姚垣緊緊的握著拉手，卻沒有勇氣將門打開。因為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少女倔強的臉。她雖然柔弱，卻從來沒有對自己的人生有任何怨言；她一直默默地承受著命運帶給她的不公，卻依然樂觀積極地追求著自己的理想。葉欣怡，來到醫院體檢的時候是那樣的歡樂，姚垣在她住院的一個月里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樣開心的笑容。如果讓她失去了這份工作，她會怎么樣？姚垣打開了所有的燈，不敢想象她那失落與無助的表情......

“這是假的，血液樣本有問題......”姚垣輕輕地對自己說道，“她的臉色那么好，怎么可能會有病。就算身體狀況差了點，參加工作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姚垣的聲音雖然小，但顯得很激動。是的，葉欣怡的精神狀態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身體也顯得很健康。如果參加了工作，她便可以更好的融入社會之中，這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害處。而且雨芳公司的待遇不錯，她的身體會慢慢好起來的，她的生活也會慢慢好起來的。而且，她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幸福，一定會的......姚垣抬起頭，不知道一向死板的自己為什么會撒下這個彌天大謊？但是他感覺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有其他的選擇。

姚垣慢慢的打開后門，走到了平臺之上。他掏出一枝煙慢慢地點上，辛辣的煙霧使他不住地咳嗽。姚垣并不會抽煙，他只是在和其他同事交流的時候才會點上一枝做做樣子。但這次他終于將煙吸進了肺里，尼古丁使他的大腦變得有些眩暈，肺部強烈的不適應使他不想再吸第二口。但是姚垣沒有停住動作，他強迫自己將那枝煙全部吸完，隨后踩碎了煙頭。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姚垣如同喝醉了酒一般重新回到了化驗室。

“我做的是對的，醫德并不局限于治病救人！”姚垣露出了坦然的笑容，拉開了實驗室的門。趙菲菲與陳醫生已經填完了體檢單，正坐在那里談著話。姚垣靜靜地看著她們充滿血色與健康的面容，心里突然開始隱隱作痛。趙菲菲看見了神色凝重的姚垣，問道：“怎么了姚大醫師，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發現艾滋病毒了？”姚垣輕輕了喘了一口氣，說：“別胡說八道，這是化驗結果。”陳醫師接過化驗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還是全部合格啊？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就不會請你來了，真是的累了我一天！”姚垣笑著說：“這次真是辛苦你了，我代表醫院向你致敬！”趙菲菲說：“致敬又不飽肚子，你得請我們吃消夜！”姚垣點著頭說：“沒有問題，現在就去！”

帶著兩個女士走在已經沉睡的大街上，姚垣出神地看著天上的星辰。葉欣怡，有了好的工作可別再辛苦自己了，好好吃飯和休息，你的身體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想到這里，姚垣取下了眼鏡，輕輕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更新時間：2024-12-03 16: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