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W市步行街的兩側布滿了各種大小的店面，賣服裝的，賣食品的，賣玩具的，賣首飾的，都將自己的店面裝修得別具特色；甚至于摻雜在其中的網吧、游戲機室和銀行也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風格，完全融入在了這特殊的市場之中。絡繹不絕的人流證明著這段黃金要地的寶貴，張貼的海報與連綿起伏的音響也訴說著商家競爭的激烈。

步行街的一頭連接著長江的江灘，另一頭是北區的最大主干道，全長有五公里。曾經的老租界在市政府的規劃下煥發出新的光彩，但錯落在街邊的歐洲建筑又顯露出另一種風情。傳神的銅像不時的出現在瀏覽者的身邊，它們用無聲的形態傾訴著這個城市的歷史。兩只巨大的腳無疑是“步行街”最顯眼的標志，在它的正對面，聳立著一座三層的樓房。這座樓房雖然有著明顯的時代風格，主架卻依然采用著歐洲中世紀的建筑模式，這使它完整的融入在了這條新潮而又古典的特殊街道之上。

透明的玻璃墻內展示著風格各異的服裝，男女營業員個個清爽靚麗，吸引著不少顧客的眼球。若不是大門上依然掛著“未開業”的牌子，顧客們真恨不得現在就進去一睹為快。塞拉帕克的新產品價格竟然會如此低廉，看著那耀眼的海報，不少人默默地記下了開業的時間：九月十日。然后他們感慨地看著那個熟悉的店名：芳雨服裝專賣店。在人群中，費力地擠出兩個少女，推開了玻璃大門。在眾人的目送中，葉欣怡與楊琴再次走進了芳雨專賣店，時間正好是九點二十分。

“你們來了？”秦紋帶著笑容迎了出來，二人連忙叫了聲：“組長好。”秦紋說：“什么組長不組長，叫我秦姐就行。再過十分鐘就要筆試了，你們先到二樓去準備一下吧！”兩人應了聲，隨著她慢慢來到了二樓。在方店長辦公室的對面，還有一間空房，里面坐著五個男生和三個女生。方店長正坐在他們的中間，秦紋對他說：“店長，最后的兩個人也到齊了。”方浩哲看了她們一眼，依然用他粗獷的嗓音說道：“踩點？你們的架子還挺大，難道就不能來早一點嗎？”葉欣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對不起，我們只是怕來得太早會影響你們的工作。”方浩哲哼了一聲，說：“過來坐吧！”二人便慢慢地走了過來。楊琴很自然地坐到了那三位女生旁邊，葉欣怡卻坐到了那五個男生的旁邊。方浩哲不高興地說：“你不是說你很有常識嗎，難道眼睛有問題？”葉欣怡似乎明白了什么，在眾目聚集之中連忙跑到楊琴的身邊坐下了。方浩哲又哼了一聲，說：“秦組長，麻煩你給他們發考卷！”

秦紋笑著說了一聲：“所有人，向后轉！”十個人便都轉過身子坐好。面對墻壁有各有一排長桌，秦紋把考卷分別發給第一個人，隨后便一張張的往下傳。葉欣怡有些緊張的接過了卷子，發現居然考得還挺正規。考試一共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考的是數學，雖然沒有涉及很刁鉆的題目，但運算量卻相當大，想來作為一個營業員帳目方面肯定是很重要了。第二部分考的是英語，不過沒有繁鎖的語法知識，主要是英漢互譯，可能芳雨公司所接待的顧客里會有外賓吧。第三部分考的是語文，題目是一篇作文，要表述自己參加工作后的理想和目標。前兩篇其實挺容易，但這第三篇就不太好寫了。如果理想和目標寫得太膚淺，很有可能會被淘汰；但如果寫得不切實際，這位方店長肯定也不會讓他通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掛鐘的指針已經指到了十點半。再過半個小時筆試將會結束，葉欣怡苦惱地看著還沒寫的作文，心里開始有些焦急。

她并不是不會寫，但經過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后，葉欣怡的心理很難恢復到平整的狀態。而且她不想用空洞的語言和華麗的辭藻迎合這次筆試，因為芳雨給了自己這次難得的機會，葉欣怡不想欺騙他們。這時方浩哲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有二十五分鐘考試就結束了，沒寫完的趕快寫。我警告你們，不要作弊，被我發現后果是很嚴重的......”一個男生說：“店長大人，拜托您能不能安靜一點？我的思路都被您打斷了。”另一個女生也說：“就是。”方浩哲瞪了他們幾眼，憤憤地說：“今年招的新人太不可愛了！”但出于對他們的尊重，說完這句話后方浩哲還是閉上了嘴。葉欣怡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突然感到一種滿足。能夠通過面試坐在這里，能夠再次與楊琴重逢來到這里，她覺得對自己這種身體殘缺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唯一的遺憾，葉欣怡也許不能再實現自己的承諾了。

“我沒有崇高的理想和目標，對于我來說，能夠做一個平凡的人已經足夠了。但我從來不認為平凡的人不偉大，在社會上，在企業中，任何一個平凡的人都有他自身的價值。因為金字塔雖然有它耀眼的頂峰，但偉大的人也是無數個平凡者用雙肩襯托而起的。如果我能加入芳雨的團隊中，我將用我的行動來回報芳雨給我的這次機會，在平凡的崗位中覆盡我的職責，和大家一起將金字塔建得更高。然而任何一個團隊的金字塔都應該是堅固的，它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松動，如果芳雨沒有認可我，那只能說明我的能力還不足以加入這個團隊。因為團隊不是因為某個人而存在的，是團隊需要你，你才會留在這里。”

寫完了這段話，葉欣怡發現自己跑題了，真恨自己犯了作文中的最大忌諱，那就是借題發揮自我評價。好在她表述的內容還沒有涉及到個人的隱私，葉欣怡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只剩十分鐘了。理想和目標？就按自己的想法寫吧，反正這次沒希望了。葉欣怡有些失落，繼續寫了幾排字：“我的理想是能有一套房子，我和我的家人很平安快樂的住在里面。我的目標是做一個像我爸爸那樣的人，很勤勞很樸實，但他的肩膀可以支撐起這個家。”葉欣怡寫完后，輕輕地咬著筆，發覺自己不可能再成為這樣的人了，因為以前的那個葉欣毅不可能再回到現實中。

“時間到！”方浩大喊一聲，把眾人都嚇了一跳！隨后他迫不及待的搶著考卷，唯恐他們再多寫一個字：“快交卷，不許再寫了！”葉欣怡手中的卷子差點被扯破了，真不知這位方店長怎么這樣激動？秦紋笑著說：“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十位老店員將很快把你們的卷批改出來。”楊琴問葉欣怡道：“你考得怎么樣？”葉欣怡搖了搖頭說：“前面還可以，可惜后面的作文寫壞了。”楊琴不相信地說：“作文以前可是你的強項啊，怎么會寫壞的？”葉欣怡說：“你知道的，這段時間我的心里很亂，怎么可能寫出一篇像樣的東西。”楊琴安慰她說：“不會的，這只是個企業考試，又不是語文考試。也許他們審核的標準和學校的老師不一樣！”葉欣怡嘆了口氣，說：“但愿如此吧。”

掛鐘的時間剛到十二點，方店長終于走進了房間內。十個應聘的人緊張地看著他，見方浩哲揮了揮手：“今天考試的十個人，全不合格！”“啊？”十個人都站了起來，“都不及格？這怎么會？”方浩哲看了他們一眼，大聲喝道：“耳朵有問題嗎？是全‘部’合格，不是全‘不’合格！叫什么叫？”“萬歲！”一陣歡呼把方浩哲的聲音淹沒，葉欣怡激動地抱住楊琴，不住地說：“謝謝你，你說的話真是吉言！謝謝你！”楊琴也欣喜地說：“我就知道我能和你在一起上班，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方浩哲好不容易等他們安靜下來，終于有機會開口說話：“大家的成績都不錯，但這次考試最重要的還是那篇作文。我知道你們從小都是刻苦讀書的人，但這篇作文不同于你們在學校里寫的那種贊美這贊美那的東西！”

聽著他的話，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方浩哲頓了頓，認真地說道：“因為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學生了，而是真正踏入社會的成年人，所以不能夠再沉迷于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里。你們的這份工作是營業員，雖然很普通，但卻有無限的前途，因為不少商業巨頭都是做銷售員出身的。在這個現實的社會里，什么唯物主義，什么唯心主義都不足以說服你周圍的人！在無商不奸的銷售行業里，別人只會認可你的能力；但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能力，我先送你們兩個字：誠信！”他的話雖然過分了點，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話很對。理想和現實從來都不可能重合，這就是真正的世界。方浩哲點了點頭，突然叫了聲：“葉欣怡！”葉欣怡被嚇了一跳，輕聲應道：“是......”方浩哲說：“你是最誠信的一個人，居然把自己的理想寫得那么短淺。還好你是遇上了我，要是遇上別的店長，你肯定別想上班！”

葉欣怡張開嘴，準備表達一下自己不同的看法，楊琴連忙攔住她說：“謝謝方店長，欣怡她以后肯定會改的！”方浩哲點了點頭，說：“那就好。誠信固然重要，但人不能太老實了，老實是無用的代名詞知道嗎？要多向我學習，聽到了嗎？”葉欣怡點了點頭，回答道：“知道了。”沒有把不同的看法說出來，是不是表示已經開始向他學習了？葉欣怡覺得這些話堵在心里很不舒服，悄聲對楊琴說：“其實我不同意他的看法。我覺得人的理想應該有兩個，一個是現實中的理想，一個是理想中的理想。現實中的理想是人的奮斗目標，理想中的理想是人的精神支柱。如果一個人只有了現實沒有了理想，那就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沒什么區別了......”葉欣怡說著，卻見楊琴不停地向她搖頭；她回過頭一看，差點嚇得半死：方浩哲的大臉正對著自己的臉！

“說得不錯，接著說！”方浩哲瞪著一雙小眼珠，聲音震得葉欣怡的耳朵直發麻。葉欣怡尷尬地笑了笑，說：“方店長，您說過我是老實人的......”方浩哲冷笑了一下，說：“你要是不老實，我早就把你開除了！”隨后他轉過身對大家說：“中午不許吃飯，下午三點鐘到協和醫院接受體檢，合格后九月十號就能開始正式上班！”葉欣怡聽了這話，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體檢？”方浩哲發現她最多事，不耐煩地問：“這是公司的規定，你有意見？”葉欣怡忙說：“不，沒意見......”說著擔憂地看著楊琴：“怎么辦啊？”楊琴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笑著說：“去就去唄，你怕什么？”秦紋與其他三個女生有些奇怪地看著葉欣怡，懷疑這個漂亮女孩身上會不會有什么胎記、傷疤之類的東西，她才會這么害怕？葉欣怡被她們瞧得心里發毛，暗暗地思索著怎么把這個體檢混過去。

更新時間：2024-12-03 16: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