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天亮前叫我的名字破曉前的茅山,濃霧如幽靈般在山林間游蕩。
在茅山那蜿蜒曲折、寂靜陰森的林間小路上,元景與元已好像在幽邃的墨淵之中徐徐穿梭。
雖然這條下山的林間小路來來回回不知走過多少遍,但昨日下過微雨,
心不在焉的元已還是重重摔了一跤。他滿心氣憤,恰似被點燃的炮仗,
高聲呼叫從容走在前面的元景:“元景師兄!元景師兄!
元景師兄你等等我……”十五歲少年那還未完全度過變聲期的公鴨嗓,
瞬間撕裂了靜謐的黑暗。元景猛地止步回頭,低聲喝斥:“閉嘴!”聲音雖刻意壓低,
但山林太過安靜,仿佛黑暗中有某種存在悄然聆聽,徒增了幾分寒意。
雖然看不清師兄的身形,但從喝斥的語氣中不難聽出師兄的憤怒。元已滿心委屈,
清冷而溫潤的師兄可從來沒有這樣罵過他,何況他還剛跌了一跤。
元景將元已扶到一塊山石上坐下,手順著他的膝蓋捏至足踝,發現并無大礙,心中稍定。
短坐了一會,見東方已微現曙光,才低嘆一聲:“破曉前呼名,如引鬼入門,
入門時師傅的訓誡你都白聽了?”元已這時也想起來,嘴上卻不肯認錯,
仍倔強地嘟囔:“師傅太過小心,慣是小題大做,區區名字會引來什么鬼怪?
”他們茅山派自來有這種傳言,甚至不止茅山派,
其它地方上了年紀的老人也多聽過這種說法。據說破曉之前的黑暗,
是屬于邪靈與未知的領地,每當子夜過后,萬籟俱寂之時,孤魂野鬼便游蕩在山野荒村,
尋覓替身以求解脫輪回之苦。若有人在天未放亮、陰陽混沌交錯之際貿然外出,
且有人叫自己名字,不管是誰發出的呼喚,都萬萬不可回應,不然會被拽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元景抬頭望向那在淡淡的晨光中仿若巨獸的叢林,以及叢林外山頂最高處,
隱隱約約顯現幾分輪廓的小小道觀,眼底有了幾分暖意,
對師傅執意讓他在破曉前帶師弟徒步下山的用意,也有了些許的了然。他的思緒悠悠,
仿若穿越了時空的迷霧,回溯至二十年前與師父一道云游川西之時。雖然當年的他還不成熟,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師父當年只言片語的嘆息,加上他當時的記憶,
不難猜出全部的真相。二十多年前的元景,還是個不到七歲的小小孩童,
跟隨師父燕凌霄四處游歷。在經過川西一個小鎮時,燕凌霄結識了當地養老院的院長。
那位女院長比燕凌霄年輕幾歲,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溫婉,心性質樸。
自小在四川這片靈秀之地長大,一口川音軟糯動聽。
這位嶗山派第三十七代掌門燕凌霄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
于是就在小鎮盡頭的養老院附近租了房子小住。
燕凌霄偶然會在市場擺殘局那個老頭的旁邊擺個攤,替人相面看風水,還順帶賣些草藥。
因為他閱歷豐富善察人心,說話詼諧風趣,加上懂藥理,草藥效果神奇,所以沒過多長時間,
就在小鎮上有了名氣。雖然和院長后來并沒有發生什么實質上的風花雪月,
但是頻頻去養老院刷臉,倒是與養老院里的那些鰥寡孤獨熟悉起來。不出攤的時候,
他或與老人們在棋局里的縱橫廝殺,或在裊裊升騰的茶香間談天論地,
或在微醺的酒意里追憶往昔,因此與他們有了幾分情誼。元景還記得那一年的中秋,
他們又聚在一起。等到相互間都有了幾分醉意,話題就從風花雪月談到了神鬼異志。席間,
有個干瘦的老者說起了那破曉前的禁忌:如果聽到叫自己名字,萬不可應,
否則將被拉為替身。眾人哈哈笑著說不信,只燕凌霄微笑不語。
老者看向燕凌霄:“還記得你為我測過一個字吧,當時你說我無子而有子,今兒個,
我就將這個兒子的來歷說給大家伙兒聽聽。”元景幼小的心中滿是疑惑,
他那稚嫩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懵懂與不安,他至今都清楚的記得,
在養老院那略顯昏暗的角落里,老者正襟危坐,談起往事,語聲悠遠,帶著一絲想念。
在那個質樸而又守舊的年代,村子里的生活簡單且平靜。
干瘦老者那時還是個年輕力壯的小木匠,手藝精湛,在附近的村子里小有名氣。
每當秋天糧食歸倉,農人們迎來短暫的閑暇時光,他便背著那裝滿工具的木箱,
穿梭在各個村落之間,去那些需要修理舊家具,或是打造嶄新物件的家里招攬活計。
就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他與村頭那家的小寡婦相識了。小寡婦生得好看,
即使生活的重擔壓得她身形略顯單薄,卻依然難掩面容的姣美。她獨自拉扯著年幼的孩子,
日子過得艱難而又苦澀。隨著交往漸多,看到她操持家務的辛勞,照顧孩子的不易,
小木匠心中涌起了無限的憐惜。于是,小木匠對小寡婦和她的兒子格外關照起來。
他會在修理完家具后,主動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看到孩子的玩具破舊了,
便會精心制作新的送給他。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在這一來二去的相處中,
漸漸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那是一種在艱難歲月中相互依偎、相互溫暖的情感,
如同春日里悄然綻放的花朵,雖然不引人注目,卻散發著淡淡的芬芳。
小木匠的心中漸漸有了打算,他想著等到這次做完工,收了工錢,
就回家托人去小寡婦家說親,給他們母子一個安穩的家。顯然,人的計劃快不過老天的安排。
一天凌晨,整個村子還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靜之中。小寡婦早早地起身出門去扯豬草。
院子外面小路邊的水塘,在朦朧的夜色下顯得有些陰森,四周彌漫著淡淡的霧氣。突然,
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睡眼惺忪且毫無防備的她,下意識地回應了一聲。就在這一瞬間,
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拉扯著她,腳下一滑,她整個人便朝著水塘栽了下去。
那水塘在夜色中猶如一個黑暗的深淵,冰冷的水瞬間將她淹沒。小寡婦突然離世的消息,
不久席卷了這個平靜的小村子。人們在惋惜之余,也不禁議論紛紛。
特別是那天附近早起的人,都說聽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甚至聽到她應了一聲。
老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還有幾分惋惜:“她走了那會子,旁人都在悄悄議論,
說那是她短命的丈夫在陰間缺個伴兒,回來找她了。只是后來,我才聽說,
她丈夫病在床上躺了三年,竟是被她……被她親手掐死的。”說到此處,
老者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呢,念著往日的情分,就幫著拉扯大了她的娃兒。唉,
莫與生妻談死婦,莫與稚子論因果,還是喝酒吧。”他抬眸對著元景笑了笑,似是有些抱歉。
老者后來的妻子沒有生育孩子,妻子去世后,他執意住進了養老院,
當年那個孩子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元景靜靜地坐在一旁,小臉繃得緊緊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老者。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
那清冷的小臉上多了幾分緊張與好奇。對于老者所說的鬼怪之事,
他的眼神里透著一絲疑惑與敬畏, 心中滿是疑惑與好奇,悄聲問燕凌霄:“師傅,
這是真的嗎?”燕凌霄摸摸他的頭,輕聲說:“莫要輕信,也莫要輕視,世間諸事,
皆有因果。”然后又喃喃低語:“這世間的恩怨情仇,生死輪回,皆在大道之中,
哪里是一時能看得清的啊。”。小元景漸漸習慣了小鎮的生活,
直到一件意外打破了這平靜的日子。小鎮南面七公里處分別有東西兩個村子,
這件意外就發生在東村。東村“云遇”農家樂的女老板姜云突然意外觸電死亡,
據說她是在臥室泡腳時打翻了泡腳盆,人摔在了水里,水又漫過床角的插線板,
從而觸電身亡。姜云的死訊在小鎮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成熟,美麗,富有,單身,
這一系列的標簽讓人家對她的死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看似意外,
因那些過于凌亂的腳印而變得撲朔迷離。到底是情殺仇殺還是意外?一時間眾說紛紜。
“云遇”農家樂的女老板姜云,自小就在東村長大,曾在鎮上上學。
高考失利后她回村嫁給了同村的一位憨厚小伙。后來兒子出生,
經濟壓力迫使她的丈夫前往工地謀求生計,誰也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
無情地奪走了他的生命。姜云用丈夫的賠償金,精心修整了家中那方老舊的魚塘,
又四處奔波,求親告友,好不容易湊齊了資金,建起了一座小巧別致的小樓,
以釣魚吃魚為主要特色的“云遇”農家樂便在她的心血澆灌下應運而生。
她的熱情好客和精湛的廚藝,為“云遇”贏得了大量的回頭客,
也漸漸成了這方土地上的一個獨特標志。警方經過勘察,
發現貌似意外的死亡卻處處透著古怪,農家樂內一片死寂,
現場的凌亂仿佛在訴說著那夜的驚心動魄。將當晚住在農家樂的人員進行排查,
將目標鎖定在了一個酒樓的老板身上。此人在鎮上開了一家“滿堂紅”的酒樓,
生意還算紅火。其中一道招牌菜“麻辣水煮魚”更是為人所稱道。
這道菜所用的魚都出自姜云的魚塘,這一來二去,他便與姜云熟悉起來,
約定三個月結一個魚款。據他交待,前幾個月他偶然聽有食客說,
酒樓的這道“麻辣水煮魚”與姜云農家樂的比起來,還是差了點意思,加上姜云容貌出眾,
他就動了心思,想人財兩得。明里暗里多次試探,都被姜云委婉拒絕。那天,
他懷揣著別樣的心思前來送貨款,還訂下了二樓的一個房間,說是要痛痛快快好好釣兩天魚。
他在三樓姜云的房間里與她核對賬目時,恰好樓下有人叫老板,趁著姜云下樓,
他悄悄將準備好的安眠藥倒入了房間的飲水機里。到了晚上,他盤算著時間,等待藥效發作,
好趁機對姜云行那齷齪之事。然而,當他覺得時機已到,
懷著激動與緊張的心情推開虛掩的房門時,卻嚇得差點癱軟在地。房間里黑沉沉的,
他借著手電微弱的光亮,看到姜云直挺挺地側躺在地上,身前的地上滿是水,
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恐懼瞬間籠罩了他,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在慌亂之中,他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后來知道她是觸電身亡,更是慶幸自己沒有上前,
就這樣將那晚的事隱瞞了下來,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她啊,
更新時間:2024-12-27 23: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