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只麻雀在廢舊倉庫的屋頂上嘰嘰喳喳地唱著只有它們自己才聽得懂的歌謠。倉庫四周的綠地上點綴著白色與黃色的小野花,清風撫過,花朵與草葉在風中搖曳,給寧靜的市郊增添了幾分生氣。白色寶馬獨自呆在路旁,陽光為它貼上樹葉的陰影。它在樹陰下怡然自得,一邊等待它的主人,一邊享受著這難得的閑暇與舒適。
這座倉庫也并非普通的倉庫,雖然有著樸實的外表,但里面卻是經過精心設計和改造的。它是宋瑜贈與情人陳永義作實驗室之用的地方。有謠傳說,陳永義在做放射性實驗;也聽說,他在研究武器,反正附近的居民都不敢靠近這里,他們時常聽見倉庫里傳來奇異的巨響,近幾天更是如此,每日不斷。
被陽光籠罩的道路盡頭現出一個黑色人影,最初遠遠的,后來慢慢向著倉庫靠來。從光暈中走出一位少年,黑紅相間的運動服上貼著凝固的血塊,在風中沉重地搖擺著衣角,手中已收入刀鞘的武士刀還殘留著殺氣,指間的血跡雖已洗清了,但在飄著淡淡草香味的清風中依然散發著難以掩飾的血腥味。
陳志在白色寶馬前站立了幾秒,這輛車他是認得的——宋瑜的車。車還停在這里,看來宋瑜還沒走。陳志有些猶豫了,自己是否應該現在進去,對宋瑜這個女人,他始終無法面對。
推開門,白色高跟鞋還在鞋架上,宋瑜果然還在。陳志立刻警慎起來,剛想踏出第一步,卻被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絆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只又肥毛又長的白貓貓“喵喵”地叫著,在陳志兩腿間竄來竄去。
“球球,你這樣我很容易踩到你的。”陳志笑咪咪地抱起球球,放到墻角,把平時它最愛玩的毛線球遞到它的小爪前。這可是他們家的小淘氣,沒事就愛搗蛋,卻又是個開心果。陳永義怕它影響實驗,又舍不得丟,只得將它永遠關在實驗外了。
整個倉庫分為兩個部分。以大門為基準,靠門處為家居部分,陳永義與陳志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都在這里進行;往里是實驗室,占著倉庫絕大部分空間,陳永義進去后,通常幾天幾夜不會出來。至于實驗室里有些什么,除了他本人外,也只有宋瑜進去過,陳永義在搞什么研究,身為兒子的陳志根本無心過問,宋瑜又不懂,世人也就更無從知曉了。
換上拖鞋,陳志小心翼翼地經過客廳前的玄關,往屬于自己的房間走去,盡量不驚動客廳里的人。可是......
“小志回來了嗎?”客廳里的女人問道。
還是被發覺了。陳志只好回到客廳門前,在門外禮貌地打招呼:“是我。宋阿姨。”
“這么早就放學了?”
“嗯。老師開會去了,所以只上了一節課。”
今天陳志根本沒去上學,反到是在郊外與宋瑜的女兒王玉婷打了一架,這件事當然不能讓宋瑜知道。不過,陳志卻不知道宋瑜今天才與王玉婷的班主任交換了意見,憑她與陳永義的關系,自然也順便詢問了一下陳志的近況。陳志的謊言在她面前怎么會說得過去呢?
宋瑜沒有揭穿他的謊言,只是臉色微微一沉,不說話了。陳志察覺出她的不悅,對宋瑜本來話就不多,這下變得更加沉默。到是客廳里的陳永義一直是一臉喜色。多年來,為了研究,陳永義總是將疑惑、煩惱、焦慮掛在臉上,四十多歲,正值壯年的他已快變成滿頭白發的老頭兒了。蓬亂的灰白頭發,不修邊幅布滿細紋的臉,黑色鏡框的方形近視眼鏡,是他的一貫特征。陳志常常思考,宋瑜究竟喜歡父親哪里了?不過今天的陳永義卻與往常不同,不僅理了發,修了面,更重要的是那臉久違的笑容又回來了。陳志預感到,今天對父親來說一定是個特別的日子,搞不好會向宋瑜求婚。既然這樣,自己更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他自認知趣地消失在了兩人視線內。
陳志的房間在玄關的盡頭,與客廳不相連。在這個只有八平方米的小屋中放著一張窄窄的單人床、一個衣柜、一張書桌、一個書架。書架里只擺著零星幾本厚薄不一的嶄新的書籍,其余空間全被大大小小的各類武術比賽的獎杯占領了。墻角很雜亂,各種運動器材像垃圾般地堆在那里,帶腥味的武士刀被隨便擦拭一下后,也扔到里面去了。
今天父親叫宋瑜來究竟有什么事呢?陳志躺在床上,望著開花板發呆。自從小時候母親丟下他們父子,一去不回后,宋瑜便走進了他們的家庭。她與陳永義的過去,陳志不想了解,在他的記憶中,原本因母親出走而面臨破碎的家,由于宋瑜的出現避免了毀滅。宋瑜給他母親般的關懷,為他買最好衣服,讓他念最好的學校,當發現他對武術頗感興趣后,四處托關系,使他成了武術名家的徒弟;而父親因資金短缺而中斷的研究也能得以繼續了。因此,他并不討厭宋瑜,就算她成為自己的繼母也不討厭。可是,陳志與宋瑜之間仍有隔閡——畢竟宋瑜不是親生母親。
陳永義帶著宋瑜往實驗室走去。宋瑜好奇地跟著他,看他神神秘秘的背后究竟玩的什么花招。
實驗室厚重的滑門被緩緩拉開,里邊明亮的燈光從開啟的門里洶涌地沖出,才習慣了倉庫的黑暗的宋瑜不得不用手擋住強光,以保護美麗的雙眼。里邊的各種儀器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在倉庫昏暗的布景下,就像見到了都市的夜景。
宋瑜懷著無限好奇進入了實驗室。雖然她也曾來過幾次,但這次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實驗室中央多了個銀灰色,貌似小飛船的物體,金屬外觀,線條呈流線型,有一輛奔馳大小。
它吸引住了宋瑜所有的目光,她圍繞著它慢慢欣賞,猜不透是用來做什么的。
宋瑜正想問,陳永義已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了:“瑜,你所見到的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它的出現將比愛迪生發明電燈,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更具時代意義!它將改變一切!”
“那么這究竟是什么呢?”宋瑜的好奇心已被提到頂點。以前,當她問起陳永義在發明什么時,陳永義總回答說在研制一種全新的交通工具。什么才是“全新的交通工具”呢?再將這奇怪的東西仔細觀察一番,從外觀上來說,它確實有點類似交通工具。
陳永義露出嚴肅而神秘的神色,回答說:“它就是傳說中的‘后悔藥’。”
“后悔藥?”宋瑜更加感到不可思議。
對宋瑜的反應,陳永義并不感到意外:“當人們做錯一件事的時候,是否想過要重來一次呢?可惜,時光是無法倒流的,錯依然是錯,于是人們只能后悔,只恨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
“你是說,它能令時光倒流?”宋瑜感到自己正在踏入一個科幻故事。時光倒流?時間機器?這是多么遙不可及的事情。
陳永義搖了搖頭,花白的頭發也隨之微微顫動:“它可沒那么厲害。時間怎么可能逆向運動呢?它只是個把人送到過去或未來的工具。不過,這已經是驚人的發明了,足以改變全世界!”
陳永義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創造。宋瑜注視他勝過了注視眼前的奇異發明。她看到了陳永義難得的笑容,這種發自內心的,敞開心扉的笑容,令她也感到高興。穿越時空,這不是陳永義從小的夢想么?記得他倆最初相遇時,宋瑜心底也曾嘲笑過這一不切時實際的想法,但后來卻被陳永義向著夢想不斷努力的精神與行動打動了,最后竟由嘲笑變成了全力支持。
“它應該還有什么缺陷吧?”宋瑜輕輕撫過時空機的艙門,光滑的表面觸感極好,雖有金屬光澤,卻沒有金屬的厚重感,很輕,是一種奇特的合金。艙門是開著的,里面有兩個座椅,還有各種各樣的復雜儀表。
見到宋瑜有興趣,陳永義更來勁了。
“剛出現的新事物都不可避免的存在許多缺點。這東西畢竟是我一個人搞出來的,很多運算都無法計算全面,所以缺點自然一大堆。主要缺點有兩個......”說到這里,陳永義咳嗽了幾聲。可能是興奮過度,幾夜都沒睡好的原因,才說幾句話,喉嚨就如火燒般的疼痛。
“永義,你沒事吧?”宋瑜關心地問道。
“沒什么。”陳永義清了清嗓子,聲音順暢些了,“我去倒杯水來。”
趁著陳永義出去倒水的機會,宋瑜更加靠近時空機。它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嗎?她萬分好奇,一腳踏進艙門,坐在了駕駛座上≯前是無數凸起的指示燈與一個接一個的小銀幕,只不過現在它們都還沒有光彩。宋瑜仔細觀察它們,猜測著它們的用途。
這時,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躲過宋瑜的視線,竄進實驗室里了。由于門太重,陳永義離開時沒能將它關牢,球球——這個陳家的小搗蛋,透過門縫,溜進來了。實驗室里閃爍的各色彩燈對它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時空機操縱臺上交替發光的紅綠燈就像有規律地運動著的獵物,把球球藍汪汪的圓眼睛吸引住了。它全神貫注,死盯著這只“漂亮的獵物”,伏下身子,看準時機,一個沖刺就撲了上去,躍上操縱臺,對著指示燈又啃又咬。旁邊的燈亮起來了,它就用爪子按住它,作為新獵物。操縱臺上的燈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來,它就一個接一個地咬,從左邊竄到右邊,又從右邊回到左邊。
球球的惡行并沒有引起宋瑜的注意,她的目光都集中在時空艙內。
忽然,艙門關閉了。
宋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想打開艙門,可是辦不到,她根本不知道方法。原本暗淡無光的指示燈亮起來了,灰暗的小屏幕上也出現了奇形怪狀的圖形。這臺機器正在啟動。
“永義!永義!”
嚇慌了的宋瑜死命捶打艙門,希望陳永義能聽見。
傳送艙四周顯現出無數根如電流般飄浮著的藍色光束,巨大的磁場正圍繞著它逐漸成形。球球全身的毛都豎立起來了,它跳下操縱臺,從門縫中擠了出去。
茶杯掉在地上,里面的熱水流了一地。陳永義看到實驗室里的藍光,整個人都呆住了。幾秒后,他才反應過來,直奔被球球搞得一團糟的操縱臺。他妄圖阻止機器運轉,可惜,程序已經執行過半,無力回天了。
轉送艙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強光,陳永義捂住雙眼,不讓它們刺傷眼睛。強光過后,轉送艙以及宋瑜已從這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更新時間:2024-12-20 20: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