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駕,卑奴,卑奴……”李彥搜腸刮肚,絞盡腦汁,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趙倜目光如炬,哂然道:“眾目睽睽之下,你膽子不小,居然敢和本王玩這種伎倆,是覺得本王好騙嗎?”
李彥伏在地上,剛才他運使手段,將一口丹田之氣行至額頂,護住腦門,想自己若不抬頭對方也瞧不見,可以免受些皮肉之苦,卻沒料到竟被直接拆穿。
他咬了咬牙,立即散去這口內氣,賣力磕了起來,邊磕邊道:“卑奴習慣使然,忘記泄去內力,還請王駕莫怪,王駕莫怪。”
只是片刻,他額頭一片青腫,巧士帽跌落,血絲滲出,土塵沾了一臉。
趙倜看著他狼狽模樣,神色淡然:“人皆云禍從口出,今日你言語不敬,自家掌嘴吧!”
李彥心中叫苦連天,他端王府大總管是兼差,正領宮內押班的職位,乃六品差遣,說白了在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上等縣的知縣都沒有他品級高,這鬧市磕頭也就罷了,再行自己掌嘴,以后必然會傳為坊間笑談。
但他不敢違命,圖一時痛快,說了忌諱之詞,若對旁人還好遮掩,可對皇室來說實屬大忌,就算朝臣士大夫也不敢這么放肆,他身在內侍省更是罪加一等。
“還不快打!”蘇大斷喝。
李彥陪笑,左右開弓給自家輪起了嘴巴,魚二在旁陰陽道:“這個時候不用內力了?”
李彥咬了咬牙,使上本領,再是“啪啪”幾下,兩邊臉龐肉眼可見腫脹起來,然后張嘴一口血噴出,眼皮翻了翻,“哐當”聲撲倒在地,竟是自己給自己打暈了過去。
白戰上前踢了兩腳,低聲道:“公子,昏了!”
趙倜掃視一圈其他潑皮,又往開封府軍差那里落了落,軍差個個垂頭躬身,不敢說話,那個報信的潑皮,已被蘇大懲治,倒在地上哀嚎。
他嘴角揚了揚,看向四周百姓,微微一笑:“吾名趙倜,國姓之趙,倜儻之倜,今下忝為燕王,平素愛走市井民間,遇禍害坊鄰,仗勢欺人者,必懲戒以儆效尤,眾人再遇此事,可往開封府狀告,可提吾號與開封府知。”
四旁百姓聞言頓露驚喜,紛紛行禮。有膽大者開口:“原來是燕王千歲。”
“可不就是賢王千歲,我剛才心中猜得就是啊。”
“小老兒早年便見過賢王,如今老眼昏花,剛才莫敢辨認呢。”
“嗨,拙下倒識得出來,除了賢王誰還能懲治這些無賴地痞不法官吏呢?”
趙倜沖一眾百姓點頭示意,他六歲時起便帶司衛出宮游逛市井,抱打不平,十年養望,在民間得了賢王的稱號。
本來這種養望事情為皇者忌,但哲宗無后,此刻培養名聲,將來可為問鼎極位的一記砝碼。
這時被打的老少已經叫蘇大魚二扶起,兩個要過來拜謝,趙倜擺了擺手,叫白戰送些銀錢,叮囑回家養傷。
接著百姓們讓出一條道路,趙倜帶著幾人繼續往相國寺行去。
他有吃素茶的習慣,所謂素茶就是未熏花的茶葉,再配上素的糕點小食。
大相國寺素茶有名,不但寺內,外面的丁家素茶館更是東京城老字號,兼賣各種果品飲子,遠近聞名。
幾人走上了東門大街,只見人群熙攘,花光滿路,錦繡繁碩,羅綺飄香,熱鬧非凡。
趙倜背著雙手,邊看心中邊感嘆,也不過就三十幾年模樣,女真南下,暴虐兇殘,神器淪陷,處處瘡痍,這錦繡繁華將再不復存在。
他慢慢向前走,這條路自小倘熟,往返過無數次,沒一會兒工夫就到了相國寺正門。
此寺乃皇家寺院,占地極龐,足足五六百畝,內里有六十四處禪律院,金碧輝煌,云霞夫容,宜揚頌聲,構此大壯。
相國寺并非日日皆開,每月只開放五次,里面不但外人可以擺攤,僧尼也都做些生意,甚至還有飯館食店在內開設,生意極好極歡鬧,向來有八方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會寰區之異味的說法。
趙倜經常過來吃茶,這個時代娛樂少,除了勾欄聽曲之類的風流事宜外,想消遣的事情委實不多,素茶館除了能吃茶,還能聽書,有說書先生講一些話本傳奇,算是不錯的解悶地方。
趙倜折轉身子到了相國寺對面的丁家素茶館門前,立刻有小廝迎上:“公子來了,快請快請。”
他捧場此地多年,里面無論掌柜伙計,還是說書先生,甚至后廚的師傅都認得他,一些老客也與他相熟。
進去里面,幾乎人滿,但獨獨前方一張桌子空閑,這是他包下來的茶案,隨到隨坐。
小廝進去稟報,掌柜出來噓寒問暖,還有些茶客起身與他打起招呼。
趙倜一一回應,隨后坐到桌邊詢問小廝:“曲先生來了嗎?今日說什么書?”
小廝將案上抹了又抹,應道:“公子,曲先生來是來了,不過帶著一個師弟,說今天由他師弟講書。”
趙倜笑道:“這是要捧自家人,就不知這師弟姓甚名誰,說得是否精彩?”
小廝道:“先生的師弟叫做霍四究,至于說得好不好小人卻不知道,只是聽曲先生講他師弟以前并不在京城營生,是各地趕野場的先生,今日駐店倒是頭一遭呢。”
“霍四究……”趙倜微微沉吟,這個名字他知道,后世見宋人筆記,這霍四究乃當時第一說書大家,縱觀歷代也難有人在說書技藝上超過他。
不一時,素茶點心端上來,從后方走出兩人,頭里的白胡子老者趙倜熟悉,正是在丁家素茶館說書二十余年的曲先生。
另外一個三十歲左右,身材瘦削,留著短須,一雙眼睛雪亮,看樣子就是小廝口中的霍四究。
曲先生對眾人行了一個禮,客套寒暄后介紹起霍四究,只說今天由這位師弟說書,還請眾位衣食父母捧個人場,多多擔待。
老茶客早知此事,新茶客看個熱鬧,片刻后霍四究開講,聲調圓潤,收放自如,倒是不比曲先生遜色。
他說的一段五代傳,講那時天下第一豪杰李存孝,所謂王不過項,將不過李是也。
半個時辰后歇息,曲先生上前暖場,再次捧起這位師弟,說他十幾歲就外出行走江湖,見識遠勝自家,一會兒叫師弟說一段江湖故事給眾人品鑒。
東京的茶客慣常聽的是沙場征戰,名相良將之流,沒聽說過這種,聞言紛紛叫好。
霍四究潤了喉后再次登場,這番卻是先說一首李白的俠客行作為定場詩,接著介紹起江湖綠林風情,續而說起人物,言道:“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江湖之上風頭最勝者是兩位年輕英雄,時下有名言形容這二位,乃北喬峰,南慕容……”
趙倜在桌子旁聽到這里便是一愣,旋即神色大變,“騰”地一聲站起:“霍先生說甚么?再說一遍!”
更新時間:2024-12-19 09:5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