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余紅看著頂著熾熱的日光，看著腳下被炙烤干的蟲尸，汗水浸染在土地上打濕一粒灰塵。

日頭懸掛在村邊上，北風一吹裹挾著灰塵，有些迷了眼。

路口前一人高的草叢，望著腐朽殘破建筑，她顯得有些猶豫，聽說路邊的野廟，祭拜之后容易沾染上不干凈的東西。

初到南方，不管怎樣到了別人的地頭，道上做事不管怎樣，總該要去打一聲招呼。

況且這也是她們家祖上的習慣，遇見廟宇不管如何總要拜上一場。

她這么想著，用棍子敲打著草叢，踏了出去。

期間從草叢里鉆出幾條野蛇，但好在有驚無險成功鉆了出去。

廟宇坐落在小道的不遠處，面積不是很大，僅僅只修了一間，因為廢棄的年頭久遠。殘根斷臂之上只頂著半間瓦片，院落的周圍荒草生的旺盛，隱約間能看到毒蟲蛇蠕動。

大殿內蛛網密布，腳下破損的瓦片驚起懸掛的蜘蛛。

墻壁上有一副發霉的壁畫，在殘痕斷壁之間上演著一場詭異的儀式，面目猙獰的神靈下到凡間與臉帶面具的信徒，癲狂的嚎叫最后消失在腐蝕的墻壁之中，身軀最后也腐蝕的殘破不清。

泥塑的佛像不知被誰砍斷脖子，從神座上跌落下來橫摔在地上，雙腿四肢破碎，缺口處露出空落落的內臟。

跌落在一邊的佛像頭顱，除了有些裂痕，看起來較為完好，慈眉善目間痛苦的緊閉著雙眼，像是為信徒承受塵世之苦。

余紅彎下腰，垂暮目對上殘破佛像的眼睛，大殿中透過縫隙間的陽光，可以清晰的看到空氣中的灰塵。

她將佛像的頭顱包在懷中，緩步走上神臺放在貢案之上，祈禱了起來。

“菩薩保佑，你說他還活著嗎？

起身拍掉腿上的灰塵，沒有多問，從懷里掏出干糧分了一半放在祭臺之上，啃了起來，有些事神明也不知道答案。

門外晚風下，日頭已經彎下了腰，天光變暗，沒時間了，該上路了。

她重新拍了拍黏在身上的塵土，打開行囊，望著包里的半塊干糧，做好冒險的準備。

口袋里拿出那本被畫的亂糟糟的筆記本，撫摸發黃發皺的書業，像是記憶里撫摸著的對方的臉。

站在門外，隔著雜草嗎，佛像并未回應，那半塊餅安靜的躺在佛像之前，在她走之后藏匿在陰影里的蟲鼠將會將它啃食干凈。

翻開草叢原路返回，與身后殘破的神告別，與自己的靈魂做最后的告別。

踏上古道，北風刮起塵土，迷了她的眼，讓她失了方向。

揉了揉眼眶，眼淚婆娑下，隔著陽光恍惚間她看著殘痕斷壁的石碑之上，刻著幾句禪語，是殘破的神，是殘破的信仰在對自己信徒做出最后的禱告。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

婆娑這雙眼，輕聲嗤笑，等到再次看清，點頭納拜重新謝過。

她沒有回頭，也回不了頭，只是握緊手中的棍子，重新上路奔向落日的方向。

落日余暉下，天邊東陽村的廣場上村名聚集成群，街邊圍繞著馬路各色的吃食，雜耍，套圈、金魚、驢打滾、糖人，唱戲的、吆喝的，混著人群嚷吵著。

戲臺之上鑼鼓登場，旁邊敲鑼的老爺抽著旱煙，看著角兒勾臉拉花。

廠地的南邊，鄉鎮請的雜技團趕著猴頭賣力的雜耍，拿刀胡亂揮舞，甚至有人用咽喉頂著三尺長槍，在觀眾的賣力吶喊聲中漲紅了臉。

燈火通明的人群中，篙火點燃人群。

巫師披著蓑衣隨著火光賣力的跳動，嘴里有著野獸的叫聲。

信徒圍繞著，祭拜面具之下的神明，祭祀囈唱的的更加賣力，氣氛在火光當中沸騰。

余紅走的很艱難，吞了吞唾液，空氣中都是炙烤油脂的香味，她摸了摸肚子立起身子，望向火光之上的祭品。

祭品看上去三米多高，吊著三丈長的牛身在烈火的炙烤下變得黝黑，粗大的皮脂在灼燒過后流出金黃的油脂。

據說這是東陽村，這些年出的最大的牛王，光是搏殺都用了七八個壯漢忙活了三天才完成。

東陽村早些年靠著打獵為生，這些年雖然靠著養牛日子也慢慢變的好了起來。

但是村名依舊在每年的今天舉辦祭祀山神的活動，祈禱來年平安。

當地有名望的廚師會將牛的內臟掏空，形成內部中褲的形態，并在肚子里塞塞入食材，通常是乳豬雞鴨等家畜，意為祭祀除瘟的效果。

人群簇擁禱告，爭先恐后的朝著篙火里添著柴火。肉在烈火的炙烤中爆裂，油脂在火中燃燒過后噼啪作響，牛眼怒目圓睜在烈火中爆裂流出污血，口鼻中噴出白色的霧氣。

心思活躍的有些人在旁邊，賣著香火，人群熙熙攘攘。

“上香了，上香了，趨吉避兇，保佑發財??！”

人群向前黑壓壓的，將行人吞噬。

“都別擠，都有四塊一把，十塊錢三把，賣完截止，先到先得啊?！?/p>

剛開始還能維持秩序，前后有人付錢，但是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現場很快亂做了一團，推搡叫罵，搶奪，打砸，有的鄉下人覺得吃虧破口大罵。

“我他媽的你買這么貴！”

緊接著打斗的波瀾從人群的漣漪中，一層層的往外擴散，場上的商家顧客，你一拳我一拳的相互招呼，有人踩掉了誰的鞋，又有人照著臉上挨了一個大逼斗，只剩下小販在這場大戰中遭了殃，蹲在地上死命的護著自己身下裝錢的袋子。

一旁的牛皮鼓被幾個漢子賣力的敲打著，酣暢淋漓，在火光洋溢的夏日里赤裸著身軀?；鸸庹找?，滴滴汗水，絲絲熱氣在漢子皮膚上蒸騰。

吶喊震天，鼓聲雷動，賣力的討好神明。

人群之中，為打架，為表演，為野性的釋放，在這座村子里，成為不可多的得肆意釋放壓抑本能的機會。

“哞！”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伸長脖頸想要尋找聲音的來源，緊接著一個兩個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朝著發聲的方向詭異的攝住。

祭祀的巫師也在這一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眾人屏息凝神，忍住口中唾液吞咽，尋找聲音的來源。

原本焦黑早該死去的牛尸，口中發出幾聲悶響，然后是燒裂開的肚之上伴隨著一陣撞擊，像是分娩時的掙扎，淅淅索索的往上攀爬。

隱匿于面具之下的百來雙眼珠轉動跟隨，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火光，面具之面露兇光，像是野獸等待獵物的死亡。

孩童在父親的懷里，茫然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嘴里塞著的肉忘記了咀嚼，黑黑的瞳孔直勾勾的地直盯著，伸長腦袋想要看清，嘴角的油脂溢也毫不在意。

“噗”的一聲。

一只染得血紅色的手，表皮被炙烤的血肉模糊，從牛頭狹窄口中伸出，絕望的抓向圍觀的人群。

村民看著那雙手，想起了自家的家畜，在割破血管掙扎之后，很快焉了下來沒了動靜。

鮮血混雜著油脂，從牛身向下流淌，金黃色中夾著一絲血紅顯得格外誘人，如雞蛋中尚未孵化的蛋液。

人群沸開了鍋，推嚷著爭先恐后的出逃。

只有余紅逆著洪流，四散的尋找，她相信她要找的人，就藏匿在這一張張面具之下。

看著那只皮肉破裂的手，冥冥之中她感到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人死了一切便沒了用處。

她不信，環顧四周，跟隨著發瘋的人群中亂竄，像是想要找尋丟失的魂魄。

人群四散，驚起樹上的鳥群，似是誤入獵場的羊群四處亂撞，叫嚷的，哭泣的，呼叫的，警笛聲，嘔吐聲夾雜在一起。

余紅掃視人群，一張張各異的面具下，透過瞳孔映照這灼灼烈焰。

“他在哪兒？他在哪兒？”

余紅找的天旋地轉，風沙吹過瞇了眼球，余光掃過看臺之上，三道人影在黑中癲狂的嘲弄，指著人群癲狂發笑。

他們躺在地上，模仿傻子死亡時的掙扎，重復著那場殘酷的虐殺。

“是他們！”

余紅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看臺沖去，人群的洪流一次次將她淹沒，她想掙扎，看著三人混進人群。

人群吞沒三縷魔鬼的幽魂，化作篙火上的青煙沒入人群。

更新時間：2024-12-19 04:4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