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后身邊的一等宮女。宮中規制宮女滿五年便可放出宮去,婚嫁自由。
我卻在這深宮中待了近十年。只因皇帝不肯放我離開。他曾言只愛我一人,
我是他唯一的妻子,卻讓我喝了三年的避子湯。帝后大婚那晚,他讓我在門口值夜整晚。
后來,宮宴上我替他擋劍,失去尚在腹中的孩子。他攬著皇后,
居高臨下地問我想要什么賞賜。我拖著病體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說:“求陛下恩典,
放我出宮。”那個不可一世的帝王,第一次紅了眼眶。1“太后娘娘。”我恭敬地跪在地上。
太后捻著佛珠,半闔著眼,面前是一尊華貴無比的菩薩像。
她緩緩開口:“又過了一個五年了。”是啊。又過了一個五年,又快到了宮女出宮的日子。
我按下心中涌起的波瀾,靜默等待。太后自兒子去世后,便禮佛多年,檀香浮動熏染殿中人。
“你想留下還是……”話未盡意無窮,我緊緊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多年陪伴太后,沈梨早已習慣平淡的生活。
”太后發出長長的嘆息:“罷了……想皇帝也不會放你離開。”我垂首,
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太后待我極好,多年禮佛也生出了慈悲心腸,她喃喃道:“也許,
當年是我做錯了……”這時,殿內走進來一個婢女,腳步很輕。是皇帝身邊的人。
她在太后耳邊說了幾句,后者神色不變。她才走到我面前來,彎著腰語氣恭敬:“沈姑姑,
陛下喚您。”太后開始誦經,紫檀佛珠發出碰撞聲。我慢慢起身,退出大殿。
婢女不敢走到我面前,囁嚅著開口:“姑姑……”我心底一哂。2去養心殿的路上,
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五年前的場景。一樣的偏殿,昏暗的燭光下,菩薩面前,
太后問我是否想出宮。當時我欣喜若狂,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住激動,
聲音發抖:“求太后娘娘恩典。”太后還未說話,殿門便被大力推開。“恩典什么?
讓朕也來聽一聽可好?”聽到這句話,我仿佛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心底涌起難言的恐懼。
皇帝笑吟吟地說:“阿梨你若是想出宮,那不日的南巡我帶著你可好?
”掌心不受控制地冒汗,仿佛置于冰窖中,渾身冰冷。我嘴唇動了動,終究說不出話來。
皇帝又轉頭去對太后說:“母后,您忘了當初可是您親手將沈姑姑交到我手里的,如今,
您要是許給她什么,可算不了半分真。”皇帝面上帶笑,可相伴他多年的我清楚,
他眼底沒有一絲笑意,而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寒意和怒氣。他又轉過身來扶起我,
依舊笑吟吟:“不若您再問問沈姑姑,真的想要出宮嗎。”皇帝眼睛不錯地盯著我,
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我垂眸,終于開口:“剛剛是沈梨糊涂了,求陛下和太后娘娘饒恕。
”太后依舊沒有轉身,她捻著佛珠,長嘆一聲,沒有說話。當晚,
我被皇帝壓在身下耳鬢廝磨,他語氣里帶著肅殺:“阿梨,不要試圖離開我。”我別過臉,
不說話。然而強大的掌力鉗制住我的臉,迫使我與他深邃的眼眸對視。
話語里罕見地帶著乞求:“我只有你了,別離開我,阿梨……”這樣深情脆弱的模樣。
我幾乎要心軟。我愛憐地撫摸著這世間最尊貴男子的臉。在他看來,我好像被說動了,
是離不開他的印證。于是他說:“你知道的,阿梨,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閉上眼睛,
掩蓋住將落下來的淚。養心殿從來不留人。溫存過后,我穿戴整齊。
宮女面無表情地端來一碗湯藥,那是避子湯。我已經喝了三年。皇帝在旁邊神情有些不忍,
似乎想說別喝了。可我知道,他不會說的。因為這是皇后端來的,她于兩年前入宮,
正是盛寵之際。她的母家是權傾朝野的李家,皇帝能順利登基少不了李家的支持。
她當皇后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我面不改色喝下這碗苦澀無比的湯藥,唇舌都被苦得發麻。
宮女接過湯碗,卻不離開,看著我跪拜行禮。皇帝隨意地揮手,似乎毫不在意我的離去。
宮女是皇后從閨閣中帶出來的,是她身邊最信任之人。她落后我半步,
語氣中暗藏警告:“別以為陛下寵幸你,就以為能飛上枝頭了,我告訴你,
你永遠都只是個宮女!”“所以,收起你的野心,不要試圖惹娘娘不高興。”我心里嘲諷,
哪里有什么野心呢。所有的少女多情、所有的悄然心動、所有的貪戀溫存,
甚至所有的野心都轟然消逝在短短兩年的時光中。我看著一個一個女人入宮,
看著她們野心勃勃爭寵奪愛,也看著她們玉碎珠沉香消玉殞。我喝下一碗碗避子湯,
忍下宮中嬪妃們的凌辱受罰,忍下太監侍女的竊竊私語別樣目光。
即使后來皇帝幫我報復了他們。他說:“阿梨,等我。”“等我成為真正的皇帝,
到時候沒有人敢置喙我,沒有人可以牽制我,那時候,你將是我唯一的皇后。”我只是笑笑。
3門口的蘇公公早就焦急地在門口踱步,一看到我來了,立馬說:“沈姑姑,你總算來了。
”他走到我耳邊說:“聽到您被太后叫去佛堂,陛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奴婢忙不迭地把您請過來了。”同樣為奴為婢,身為大太監的蘇公公對我從來都自稱奴婢。
像一個不倫不類的主子。我輕聲說知道了,便走進殿內。皇上正一臉平靜地寫字,
這是他慣常靜心的方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語氣愉悅:“你來了。”我觀他神色,
絲毫沒有不開心的樣子,想必佛堂上發生的事他已經知曉了。他拍拍腿,意思很明顯。
我走上前,坐進他的懷里。皇帝攔腰收緊,頭蹭進我的頸窩,笑著說:“我很開心,阿梨。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按壓下幾欲作嘔的情緒,柔聲說:“陛下這是在練字?
”“沒有外人在,直接喚我的字就好。”我避而不答,
凝望著這幅力透紙背、銀鉤鐵畫的書法。他見我有興趣,笑吟吟地開口:“喜歡?說起來,
你的字還是我教的。”是啊,曾經濃情蜜意情到深處時,我們曾這樣歡愉。他教我練字,
我卻被他認真俊美的神情吸引,愣了半天,他反應過來,大笑著要親吻我,我害羞得要命,
忍不住躲來躲去。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甜蜜下去。“怎么不說話?嗯?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我的肌膚上,引起一小片顫栗,“還在為昨天的事感到委屈嗎?
”我搖搖頭,“皇后娘娘沒有罰我。”“以后不必這么叫了,她已經被我幽禁宮中,
形同廢后,留著她只是還剩下點價值。”他語氣厭惡:“當年要不是她,
你的腿何至于落下病根,一到陰雨天就疼得厲害?我真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4那是皇后入宮的第一年,陛下登基的第二年。當時朝堂尚未穩定,
李家爪牙遍布權傾朝野,先帝荒唐,留下個爛攤子給皇帝。他為了奪回權力,
迎李家嫡女李連音入主中宮,甚至為了順利迎娶,皇帝還私下許諾李連音后宮只有她一人。
那時候皇后真是得到百般寵愛,
皇帝為了她喜歡的玩意兒不惜落得個“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昏君名頭,
無數奇珍異寶如流水般賞賜。更遑論我這個曉事宮女。早不知道被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當時的我絲毫不介意,我被皇上的愛意沖昏了頭腦。他說,這只是表面功夫,是權宜之策,
教我暫且忍耐。我信了。只是心里忍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帝后大婚光是準備就準備了足足一年。大婚前一晚,他還在與我纏綿悱惻,
他甜言蜜語地哄我,說心中只有我一人。等我回到太后宮中,她坐在高位上捻著佛珠,
語氣輕柔:“今晚大婚你去守夜吧。”吐出的話語卻刺骨的寒冷,
我抖著嗓子:“奴婢不——”太后依舊半闔著眼,如同當年她要我去爬陛下的床一樣,
她說:“去吧,去瞧了才能死心,才能本分。”我不知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還是……于是當晚,我便站到新房門口。我聽見他們魚水交歡,聽見巫山云雨,
更新時間:2024-12-17 14:2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