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的藥都只能起到一個緩解抑制毒性發作的作用。
見他身子一日日好了,今天她才將藥方略微做了一些改動。
刷了碗筷,看了看見底的米缸,林予笙嘆了口氣。
這幾日只顧著想著改善一下伙食生活,一時之間竟忘了謝臨身上穿的還是以前她的衣裳,剛剛給她擦藥時,她才發覺,那袖子短了一截,褲子也短了一截。
眼見著天越來越冷了,她還得去給他置備一身保暖的衣服才好。
這般盤算著,她回了屋里去,見謝臨已經上了榻,面朝里側臥著,她便順手滅了燈。
這些日子夜夜都是這么過來的。偏偏今夜氣氛就有些不同。
一時之間,心里竟生出些別扭來。
“林姑娘”少年的聲音有些虛弱,低低的響起來。
林予笙嚇了一跳,想了想,還是應了一聲,“你也還沒睡。”
林予笙聽著旁邊傳來細微的悉悉索索聲,忍不住屏氣凝神,心里咚咚地敲著鼓。
“多謝林姑娘救命之恩,我如今雖是病體,并無做活的力氣,但還能提筆寫字做些輕巧的活計。若是林姑娘有了門道,不妨給我找些來,多少賺些潤筆費,也好減輕你些負擔。”謝臨的聲音不疾不徐。
林予笙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但也很快思索起來。
村里的大多數人都不識字,家里的壯丁又都被征去了邊關,偶有書信往來,寫信讀信多是找那書塾的教書先生,可那先生如今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村民便常常得去到鎮上找人讀信代筆。
他既識文斷字,這倒不失為一個門路。
她便道“好。有機會我幫你問問。只是你現在傷勢未愈,還是別太操心了。早些睡吧。”
她白日里干活受了累,如今入了夜困意疲倦陣陣襲來。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貼在她身邊,越貼越緊。
林予笙睜開眼,看見謝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近在咫尺。
只是他此刻牙關緊閉,眉頭緊鎖,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脖子上額頭上都汗津津的。
這是,藥效發作了。
林予笙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翻開眼皮看了看他已經變得無神的雙眸。
她把手伸進被子里,攥住他冰冷的手腕。
好猛烈的毒。
林予笙有些心虛。
她解毒心切,今日的藥用的猛了,反倒起了反作用,如今他身體虛弱,根本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所以才會冷成這樣。
想了想,她翻過身去,伸手將蜷縮在一起的少年抱進懷里。
他單薄又脆弱,像片一觸即碎的琉璃。
她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而他已失了神智,靠近她,纏繞她,汲取著她身上的熱度。
他像絕望的信徒,得到了神明的救贖。
······
翌日,林予笙是在謝臨的懷里醒過來的。
少年緊閉著雙眼,鴉羽般的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拔,唇薄但含珠,兩頰微微含粉。
不得不說,一睜眼看見一張美人面的感覺還是很心曠神怡的。
林予笙小心地挪動出被窩,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回頭看了一眼,謝臨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她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然一醒來四目相對也太尷尬了。
把梁奶奶送的炸貨收拾了一下,打開油紙包,是一些炸蓮菜和炸魚,雖然不多,但好歹是炸貨。
做炸貨要用很多油,在這個貧瘠的邊境小鎮中,算是很奢侈的葷腥了。
她準備放起來過年再吃。
剛收拾好,淘了米準備做稀粥,就聽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阿笙,阿笙。”聽聲音,應當是隔壁吳嬸家的二虎子。
林予笙擦了擦手,走出門去。
打開門,一張圓乎乎的少年臉,凍得通紅,臉上喜氣洋洋,看見林予笙出來眼睛一亮“阿笙,我娘讓我給你送點年貨來。”
二虎子手上拎了零零散散一堆東西,一股腦塞進林予笙懷里,道“阿笙,我娘說了,讓你過年別一個人待著,過兩天,我爹娘就沒活了,到時候你上我家去,我娘給你做好吃的。”
林予笙點點頭,還沒來及道謝,他就轉身跑了。
吳嬸一家都是頂頂好的人。
之前她娘在世時,就對他們多有照拂。
后來只剩她一個人了,更是處處照顧她。
吳家大叔有一次進山打獵摔斷了腿,舍不得去鎮上花錢治病,還是林予笙動手給接好的。
從那以后,吳家便隔三岔五的讓二虎子給她送東西。
有時候是些吃食,有時候是吳大嬸給她做的衣服。
雖然都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但在這個世道,這樣的善意已經尤為難得。
林予笙目送著二虎子遠去,額上突然一片冰涼。
下雪了。
若是她記得沒錯,等到明年雪化盡之后,永定侯府的馬車就該來了。
關上門,她轉過身,見少年一手扶著門,立在檐下看她。
他身上穿著她的衣服,雖然他瘦,但到底是衣服小,緊緊地裹在他身上,胳膊和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她將東西先放在灶房門口,然后快步走過去,“你怎么出來了。外面冷,你快進去。”
謝臨乖順地讓她扶著進了屋,坐在床上,他道“我聽見有人敲門,有些擔心你。”
“沒事。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一個孤女窮得叮當響”她滿不在乎道“誰會來找我我的事,倒是你,好好養病,才是關鍵。”
她看了看他,道“你把衣服脫了。”
謝臨白皙如玉的臉登時紅了,低著頭,但骨節分明的手卻很是聽話的去解自己的衣服。
林予笙也后知后覺的覺得有些臉熱“不是,你別誤會,這衣褲太短了些,我去找人給你縫縫。”
謝臨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然后僅穿里衣乖巧地鉆進了被窩里。
林予笙安頓好謝臨,帶上舊衣服,幾個雞蛋和新蒸的饅頭,去了村里王嬸家。
王嬸是個寡婦,腿腳不太方便,大女兒前兩年被鎮上有錢人看上了,要去做了填房,只剩下她和小兒子相依為命。
小兒子平時做一些苦力,和大人進山撿撿野菜蘑菇什么的。
王嬸則在家接一些縫衣的活計。
她的繡活極好,針腳又細又密。
聽說之前是有名的繡娘。
只是后來丈夫和大兒子先后上了戰場,她整日以淚洗面,眼睛不太好使了。
更新時間:2024-12-17 10:5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