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句話。
一聲冷哼。
震驚全場。
整個東楚,敢對長公主這樣說話而且自稱本王的,只有那個人。
戰(zhàn)王君無罪。
戰(zhàn)王隕落,這是朝廷專門派人確認了的。戰(zhàn)場遍地尸骸,最后只尋回了他的那柄“誅邪劍”。
不可能!
不敢置信!
所有人呆若木雞。
就連姬雪也整個人完全僵掉。
這世上沒人比她更清楚君無罪的下場,因為他,是死于她手。
所有人都以為,固安一戰(zhàn)是南慶想要吞并東楚。
卻不知,自始至終,那人推動這一戰(zhàn)的目的——只為了殺一人:東楚戰(zhàn)王君無罪。
那人曾不止一次說過,既生瑜何生亮,君無罪是他天生死敵。
因此,才有了明面震驚六國的固安之戰(zhàn)。
以及姬雪的暗中出手。
他那樣錚錚傲骨的一個人,沒有死于正面戰(zhàn)場。
卻死于敵國陰謀。
也正是君無罪身死,所以那人才再無顧忌,終于對姬雪下手。
姬雪的下場,沒比君無罪好多少。
甚至背著一身污名。
自作自受。
可現(xiàn)在君無罪沒死?!
怎么可能?!
陸景身上的魂斷腸,君無罪身上也有。他還中了剎那芳華,那是她親制的毒藥,融合巫蠱之術,除非姬雪親自去解,否則必死無疑。
何況,在君無罪墜崖之前,姬雪可是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君無罪必死無疑。
姬雪不敢轉頭。
不敢看。
然而頸項卻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緩緩、緩緩轉動,姬雪循聲望去。
恰好起風,白色木槿花飄落如雨,坐在木質輪椅上俊美無儔的男子就這樣映入姬雪眼簾。
四周的一切在君無罪面前都黯然失色。
他瘦了。
明明才秋末,君無罪整個人卻裹在厚厚的火狐大氅之內。由于病弱,他的面色蒼白如紙,兩片薄唇猩紅似血,這讓他本就被上天眷顧的昳麗長相更加妖孽。
但這樣驚艷的面龐,卻由于主人過于冷厲懾人的氣勢而讓人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在君無罪身周,連空氣似乎都被全部凍結。
他坐在輪椅之上,卻仿若王者君臨,居高臨下、俯視眾人。
率先有反應的是神射營。
他們齊刷刷單膝下跪,一個個收弓抱拳:
“報!神射營飛弩隊張角歸隊,恭迎戰(zhàn)王回歸!”
“報!神射營長弓隊林大歸隊,恭迎戰(zhàn)王回歸!”
“報!......”
“報,神射營總三百人,現(xiàn)十七人生還,恭迎戰(zhàn)王回歸!”
這十幾人一一報數(shù),鏗鏘悲壯,勢不可擋。
再不像之前一樣唯唯諾諾沒有存在感。
這世上,有一人,可勇一軍。
神射營的報數(shù)使圍觀者默然,這讓他們真真切切體會到固安一戰(zhàn)的殘酷。
也真正的意識到——
他們東楚的戰(zhàn)王,回來了。
噗通、噗通......
湖邊的人跪了一地:“拜見戰(zhàn)王!”
人群之中,除了疼痛倒地的陸景,唯有長公主和姬雪還直直地站在那里。
“怎么?”君無罪眼皮輕掀,鋒芒內斂的狹眸如冰川裂隙,深不見底:“長姐見本王不應跪拜么?”
長公主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死死攥著的拳頭連指甲都折了幾根。她掃了一眼四周,如今全京城三分之二的貴胄都在眼前,他們跪也就跪了,她要是低頭以后怎么見人:“君無罪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活著回來就是專程到我公主府找茬的?!”
該死!
君無罪怎么還活著,怎么可能還活著?!
“你有什么資格在本王面前口出不遜。”君無罪靠在輪椅背上,神情睥睨淡淡吩咐:“掌嘴。”
話音剛落。
啪啪的巴掌音響徹鏡湖。
推著君無罪輪椅的侍衛(wèi)已經出手,但打的并不是公主,而是她身后的貼身婢女。
打完之后,侍衛(wèi)面無表情揚聲斥責:“念在長公主初犯,刑不上公主,公主侍女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這舉動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還不跪?”君無罪一個淡漠的眼神掃來,讓人忍不住內心打顫。
很明顯,這是要強壓長公主就范。
不跪不休。
長公主深吸口氣,她是只有封號沒有實封的公主,但戰(zhàn)王卻是有封號、實封、軍功、甚至還有丹書鐵券實打實的鐵帽子王。
戰(zhàn)王身后樹林、鏡湖四周高處,影影綽綽見到戰(zhàn)戟反光。
形勢比人強。
長公主鐵青著臉直愣愣跪下:“蓮華拜見戰(zhàn)王。”
這一跪,讓在場其讓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戰(zhàn)王沒發(fā)話,鏡湖黑壓壓跪著的一片人都不敢起身。
莫名的壓抑讓人心口發(fā)沉。
此刻只有姬雪孤零零站在那里,格外突兀。
她知道自己只要跟著跪下完全不用這么顯眼,最好不顯山不露水地藏身于眾人之間。
其實,在真確定來人是君無罪時,姬雪內心警報就已經拉響。
這世上應該也沒人比她更熟悉君無罪。
九歲時第一次上戰(zhàn)場,下令坑殺三萬戰(zhàn)俘;十二歲孤身潛入敵國都城,親自斬殺叛逃將領,滅其滿門,血洗敵都長街,并在城墻上血書留字:“凡叛我東楚者雖遠必誅”。
囂張又殘忍。
也因此震懾六國,被冠名“殺神”。
君無罪為人狠戾、冷血弒殺、謀定后動。
最恨背叛。
而姬雪之前做的何止是背叛。
絕對、絕對不能被君無罪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身份。
任心底驚濤翻滾,但姬雪面上卻一片平靜。她現(xiàn)在身體卻比中噬心蠱時還要糟糕,長公主下令射殺她時,姬雪還有余力最后一搏。可此時,全身就像漸漸被凍結般整個僵掉,動彈不得。
像在故意挑釁。
空氣沉寂。
所有目光在姬雪和戰(zhàn)王之間游移。
而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眼帶戒備、一個冷冽無情。
一息、兩息、三息......
有人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
“過來。”
戰(zhàn)王冷淡開口,話音雖淡,卻不容違逆。
咦?
姬雪心頭微動,君無罪對她和對長公主態(tài)度不同。
她眉眼舒展開來,唇角微勾,恣意的明眸眼尾彎彎更加勾人:“可我現(xiàn)在動不了,不如戰(zhàn)王您過來?”
戰(zhàn)王的狹眸微瞇,不過瞬間又恢復原狀,漆黑的深眸暗如永夜讓人難以辨析眼底的情緒。
鏡湖邊的氣壓驟降。
靜。
所有人屏息。
蘇寄雪她怎么敢的?!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一息之后,戰(zhàn)王的輪椅動了,向姬雪緩緩而來。
零落的木槿花偶爾飄落。
兩人越來越近。
最后,輪椅停在了姬雪身前。
“低頭。”
這是戰(zhàn)王對姬雪說的第二句話。
奇怪。
在戰(zhàn)王靠近她的時候,姬雪僵化的身體好像漸漸恢復了知覺,可以動了。
這次,她低下了頭。
好奇戰(zhàn)王要干嘛。
在姬雪彎身時,戰(zhàn)王解下他身上的火狐大氅,披在了姬雪身上。
溫熱感與戰(zhàn)王氣息頓時蔓延全身。
姬雪心臟一悸。
恍惚間好像回到那個火光沖天的塞外雨夜,被屠的村落尸橫遍野,她衣衫破爛,肌膚白的誘人,淚眼婆娑楚楚可憐。鐵騎上的戰(zhàn)將冷酷兇殘,卻解下了披風兜頭罩下。
此刻。
一如曾經。
姬雪凝視戰(zhàn)王,他剛才的舉動暖人,但神情卻淡漠疏冷,拒人千里之外。
兩人近在咫尺。
姬雪眼前突然一黑。
“接住,我要暈了。”
她丟下這句話,任自己直直栽入戰(zhàn)王懷中。
更新時間:2024-12-16 20:2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