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將軍府,顧長歲便僵住了。
將軍府的園子里,本種著一片流光木。
流光木來自南州,極難養育,數年一花開,花開時節木間星星點點綴著花瓣,遠遠看去,宛如流光,美不勝收。
可如今,目之所及,是一片熱烈的紫牡丹。
“前些日子流光木開花了,阿俞一聞見那香氣,便陷入暈厥,高燒不退。”
在他發問之前,謝盈盈率先開口,眼中帶著歉疚,“你放心,樹還在,只是移栽到了別苑。”
所有的質問都哽在了喉間,化作了無盡的苦澀。
顧長歲弱冠之年,名滿中州,無數人欲與他結親。顧老大人頗感頭疼,便給那些熱情似火的求親者出了個難題:誰能在院中種滿流光木,便能有機會。
南州與中州相隔萬里,這幾乎不可能完成。
但是謝盈盈做到了。她費盡心血,讓流光滿將軍府,如此誠意深深震撼了顧長歲的父親。
他終于松口,還曾意味深長地對謝盈盈說:“我也并非無故為難。長歲身體不好,流光木的香氣對他有好處。”
其花入藥,更可以壓制顧長歲骨血中的蠱毒。
謝盈盈雖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卻還是字句堅定地道:“您放心。在下活著一日,流光木便會在將軍府留一日。”
一晃幾年過去,當年恨不能剖出自己真心的人竟也忘了說過的話。
也罷,他也用不著這一片流光木了。
沉默間,一道明黃身影一陣風一般進了院子。
“將軍,你終于回來了!”宋清俞的眼眸亮晶晶的,笑容與紫牡丹一般明媚燦爛。
顧長歲有些恍惚。
難怪謝盈盈喜歡他,這樣生于武將之家的少年郎,有他不曾有過的蓬勃生命力。
在宋清俞害他失去了孩子之前,顧長歲也曾被他的明媚活潑吸引,將他當作弟弟對待。
“你來做什么?”謝盈盈說著責怪的話,眼中卻漾開溫柔與無奈,“長歲的身子還很虛弱,你別鬧他。”
“我自然是來給侯爺賠禮道歉的。”
宋清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掏出一枚平安符塞進顧長歲懷中,“這是盈盈為我去重陽觀求的,送給你!”
“那個沒能來到世上的孩子……來世一定會幸福的。”
他的眉眼靈動,語氣真摯,顧長歲卻再一次怔住了。
去重陽觀求平安符,須得一步一叩首,叩過三千臺階。
謝盈盈一邊笑罵這規矩害人,一邊為他親上重陽觀,只為在觀外樹上掛一紅綢,乞求神佛護佑她的夫君歲歲平安。
她說:“我素不信神佛,這一瞬卻希望世上真有鬼神,憐我一片真心。”
顧長歲現在才知道,這真心……是能分給許多人的。
謝盈盈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溫聲勸道:“收下吧,阿俞是一片好心。你要是推拒,他必定以為你還記恨他,回去就會哭成一個小花臉。”
宋清俞不滿地瞪大了眼睛:“侯爺別信,她胡說八道!”
兩人打情罵俏,旁若無人,顧長歲卻再也撐不下去了,后退了兩步:“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說完,也顧不上看兩人是什么臉色,跌跌撞撞地回了房,緊閉上了房門。
他坐在床榻上,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
疼痛會麻木感知,他竟不知道天色是什么時候暗下來的。
月上柳梢,顧長歲終于起身,推開了房門。
迎面便是一陣酒氣,溫軟的手臂攬住了他,謝盈盈靠近,聲音有些含糊:“長歲,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更新時間:2024-12-16 10:5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