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滾過屋頂,雨水再次傾瀉下來。
桂南屏覺得像是有個巨大的石碾子朝著心頭滾了過來。
她直直躺在床上,余光掃到一旁平整整的被褥,不由地用手緊緊捏著蠶絲被的一角,哭也哭不出聲。
幾個時辰前,夫君韓望書領回來一位及笄之年的清倌人,淡淡道,“她是白蘋,南下時,已收了做屋里人,明日你便在府里擺幾桌酒席,封她做個姨娘,也算給她幾分體面。”
眼前這個只比他們女兒云姐兒大三歲的白蘋身材嬌小,清秀可人,卻似有著不足之癥。站在已還未來得及換下戎裝的韓望書旁邊,更顯柔弱。
桂南屏此刻覺得相伴她十三年的夫君的齷齪更甚他的薄幸。她悶不作聲,徑直回房,把那兩人晾在那里。
這極不合乎“夫義婦從”的禮數,可她就是覺得胸中憋悶。
作為譽滿五省的巨賈桂家的長房嫡女,南屏雖說出生時就沒了母親,可祖母嬌寵,父親溺愛,遲她一刻鐘出生的弟弟自幼同她手足情深。論樣貌,她雖不至于說傾國傾城,卻稱得上是膚若凝脂,容顏秀美。
十六歲時,她嫁給驃騎大將軍韓長亭家的二公子,婚后一年便誕下雙生子,兒女雙全。她的日子在外人看來一團錦簇。
縱是丈夫不善言談,有些冷淡,可遇事也同她有商有量,從未讓她如此被動。
將她的憋悶變做悶雷的還是貼身丫鬟煙輕的話,“夫人沒瞧出來么,剛剛那清倌人倒像是昔日那梅家小姐。”
梅落繁?
十幾年前,還是在公爹的壽宴上,她見過這位哭得梨花帶雨的纖瘦女子。
這個梅落繁不僅是相府梅家的女兒、還是與韓望書有過婚約的小青梅。
據說,退婚是因武將韓家、文臣梅家立場不同,在朝堂上有過激烈的爭執;也有人說,無非是圣上多疑,擔心兩家勢力集聚,暗中授意,讓他們解除婚約。朝堂上的所謂水火不容,只是預先彩排好的鬧劇而已。
就在那次壽宴之后不久,梅落繁遠嫁,兩年后,她因難產竟客死異鄉。
那時的南屏因一雙兒女年幼,特別是兒子歡兒身子骨極弱,需要悉心照拂,她無暇顧及相公的情緒,只聽得煙輕總是念叨著,說姑爺最近臉色沉,說姑爺又去圍場了,這么泥濘的天也不歇著。
每當那時,南屏才會將注意力從兒子身上短暫轉移到韓望書那,可寡言的他極會隱藏情緒,幾次三番,倒顯得她的關懷十分刻意。
那之后不久,韓望書倒是因朝中有事去了外埠,月余后才歸來。她之所以記得真切,是因那時歡兒出疹子,九死一生,但他的爹爹并不在身旁。
算一算,這都是十幾年的事情了!
這些年過去了,做事情從來都不會頭腦發熱的韓望書突然搞這么一出,是從未對那個小青梅忘情,還是人到中年,對往事甚是追憶,要找回那些逝去的時光?
總而言之,韓望書要納妾,納的還疑似梅落繁借尸還魂的替身。
想到這些,桂南屏如何能睡著?
她恨不得沖出去將那一對男女揉搓成面團,就像未出閣時那樣的恣意灑脫。
那時,她除了對讀書習字還有些興趣,閑了的時候就愛惡作劇。府里的貓兒狗兒小雞小鴨看見她都知道躲得老遠。
或是身著一襲紫衣,策馬穿梭在故鄉煙城的大街小巷,每每這時,她的庶妹桂南意就會向父親告狀,父親知道后也不甚責怪,只是愛撫地摸摸她的頭,叮囑她不要沖撞行人,不要磕到碰到。
更新時間:2024-12-13 10:5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