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昭安分當了十年大魏皇帝。我爹死后,無人掣肘,他終于放開拳腳,磨刀霍霍,
不再與我虛與委蛇。他清查我家族勢力,要天下權力盡握于手。更率兵北伐,
勢奪回年少時的愛而不得的白月光。而我,目送黑壓壓的大軍離開帝都后,
在父親牌位前平靜地奉上了三炷香。「爹,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1自古以來掌兵權者難得善終。但那只是因為權力還不夠大。
當權力大到連天子都無法壓制之時,便能如我父親一般壽終正寢。漆黑的棺槨慢慢合上。
耳畔傳來一聲幽幽嘆息?!傅竹R一生,悍勇無畏,
臨終之時卻只擔心你在宮中生活是否安好?!埂肝沂腔屎?,六宮之主,自然安好。」
我轉身看去,眼前的男人眼眶發紅面容憔悴?!冈S久不見,兄長穩重不少。」
兄長蕭逸默了默,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從趙元昭登基為帝,我隨之入宮,
便很少再見家中親人。如今再見,卻是來送白發人。我與父兄的關系很好,但僅在成親之前。
先帝賜婚的圣旨下來之時,我是不愿意的。我以為以父兄對我的疼愛寵溺,
必會幫我拒了趙元昭這門親事。但父親只說了一句——為臣者,當忠君命。
當時兄長也是這般沉默站在一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便明白了,活于世間,
唯有自己握住權力,才能掌舵人生。如今最忌憚的人沒了,以趙元昭的性格,他必按捺不住。
父親去世,權力之爭才真正開始。只是不知,兄長是否準備好面對這一切?
亦或還是選擇秉承父親的意志,忠君之路走到底?看著有些陌生的他,我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2如我所料,趙元昭不甘于無所作為。一個月后,下詔討伐北朔之事如平地一聲雷,
震驚朝野。自大魏兵敗北朔,連失三城,漪月郡主前往北朔和親后,兩國已停戰十五年,
商賈貿易頻繁。如今太平之際,他欲動兵戈,滿朝文武一片嘩然。知曉一些內情的,
對此事卻保持緘默?;ㄅ镏校页聊匦藜糁恢旰诺挠奶m。陽光正好,
侍奉一旁的丫鬟云鸞卻緊張忐忑?!改锬?,依奴婢看,陛下此次北伐的目的,
分明是為了那個漪月!」我斜斜看了她一眼。她遮遮掩掩,竟湊到我耳畔?!改锬?,
陛下對那人癡心不改,若她回來,怕是會……」還未說完,她卻又不說了,看著我,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淺笑淡定道。「陛下做什么自然有陛下的道理,陛下是君,我是臣,
臣自當聽從君命。」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她臉色一陣青白,而后強擠出一抹笑容。
她動了動嘴唇,還未再度開口,一聲怒罵傳來。「那群老家伙,行將就木,過于迂腐!」
趙元昭痛斥著朝臣的懦弱膽怯,大步走來。他面紅耳赤,唾沫橫飛。可見我一臉莫名,
只能無奈收起夸張的表演?!告瓋海阒赖?,父皇在世時,便一直想收回失去的三城,
朕率兵北伐,收復失地,壯我大魏,有何不可?」我溫婉一笑,
寬慰道:「那些閣老年邁體衰,貪圖享樂,志氣早已消磨,陛下雄心大志,切莫為他們生氣。
」他望著我,目光幽幽,又是一聲重重嘆息?!改侨豪蠔|西,沒一個聽朕的話,姝兒,你說,
朕該怎么辦?」我輕輕嘆了口氣。他話中有深意。父親在朝中威望甚高,可以說一呼百應。
對此,趙元昭一直忌憚。成親后,他對我尊重有加,近乎討好。那時,我甚至恍惚覺得,
他或許還不錯?直到有一回,他與人喝酒,我去尋他。那天,大雨如刀。他趴在桌上,
雙目赤紅,指著蒼天痛訴著他的不甘?!概P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也就父皇相信,
他蕭家大權在握沒有生出半點異心!」「還有那個蕭姝,呵呵!一個無用的草包,
我不喜歡她……卻被迫每日都要看見她……真是惡心!早晚有一天我要休了她!不!
我要殺了她!」他旁邊的人附和:「殿下別著急,那個蕭家女她還有用……」
「呵呵……你心疼她?等我登上皇位,賞給你!蕭家那些女人,通通賞給你!」
這是我唯一一次聽見他直白的袒露心聲。原來,他竟是如此厭惡我蕭家。我沉默地站在門口,
見人徹底醉倒,才示意侍女去攙起趙元昭離開。路過一個無人的巷口,徑直將他扔進了雨里。
若那時我將他丟進河里,此刻也就不會聽見這一番試探。不過,那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我無辜抬眸?!副菹?,后宮不能干政,臣妾無能,不能替陛下分憂。」趙元昭心一梗,
惱恨地甩了甩袖袍,嘆道,「若是漪月在就好了……」我低下頭,咬著嘴唇。成親后,
我很認真地扮演著一位柔弱癡情的姑娘,溫婉柔順的妻子,和無用的皇后。
這種委屈難過卻硬撐的姿態我很熟稔。趙元昭雖然背后罵我草包,
實際卻很是受用我的弱小可憐又無助,很快對我沒了忌憚。當然,更沒有真情。
從前未在我面前提過一次的漪月,如今已張口閉口掛在嘴邊。云鸞沒有說錯,
那個他心心念念的漪月,是此次他北伐的目的之一。見我一如既往柔順,他收起強硬,
柔聲安慰我,「朕不是怪你……」我乖順點頭,委屈不語。沉吟片刻,他從身后環抱住我。
「朕此次確實是想將漪月接回來,但你放心,這六宮之主還是你的。」我偏頭凝望著他,
忍住扇他的沖動,強擠出半滴淚和一抹笑?!副菹孪胱鍪裁幢M管去做,臣妾永遠支持陛下?!?/p>
我的支持,自然就是蕭家的支持。他眉梢一挑,神情歡愉。走時似有若無瞟了云鸞一眼。
3云鸞、青蘿是我從家里帶進宮的丫鬟。宮中人人皆知我待她們極好,
綾羅綢緞珠鈿玉環毫不吝嗇。只是,在某些方面,這種身外之物終歸是蒼白無力的。
比如云鸞,性格驕傲,不甘人下,總有比金銀珠寶更吸引她的存在。翌日,晨光熹微,
濃霧漸淡。青蘿面色難堪走了進來,直直跪下。我看著手中的書卷,眼簾微垂?!覆槐貎染?,
好好盯著她,將功折罪?!孤勓?,她神色稍霽?!干洗涡〗闳V元寺祈福之時,
云鸞留在鳳儀宮,自那以后她便有些不太對勁,是青蘿大意了,以為她只是想多表現……」
「嗯……」我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了。趙元昭費盡心機,但是打錯了算盤。
云鸞在蕭府的時間很長,也很聰明,卻不沾手重要的事情。
父親披堅執銳九死一生護趙家至尊之位,若他看見趙元昭費盡心機欲將蕭家除之而后快,
可會后悔?心沉了沉,我思索片刻,拿出紙筆。正要落筆,嘎吱一聲——門開了。
一團白影率先擠進房間,熟稔地躥上我的膝頭。我無奈地放下筆,抱起狗放在一旁。
青蘿朝來者福身行禮,斟茶后退了出去。「你說,他北伐打的什么主意?
為何連我爹那個半賦閑的也拉著去?」麗妃開門見山,明艷的臉帶著明顯的焦躁和怒氣。
「為紅顏,灑熱血?!刮椅⑽⒁恍?。她頓住,偏頭定定瞅了我半晌,
看的我頭皮發麻不明所以。我正要開口打破尷尬。她忽然道:「你不要那么笑,
以前笑得像個傻子,現在笑得像個假人。」「你才像個傻子!」我挑了挑眉,沒好氣道。
她眉心舒展開來,笑眼彎彎?!高@才對嘛!強勢又嘴毒,才像我以前認識的蕭姝兒。」
我一愣,扶額苦笑。麗妃本名徐麗,我與她的初次相識,不是游園詩會,也不是堂皇皇宮,
而是軍營的演武場。周圍全是被她打倒的兵卒,她提著長槍,驕傲得像只孔雀,環顧著四周。
然后,與正在看戲的我對上了視線。我們不打不相識,此后見面就打,打了幾十場,
打得山崩地裂,天昏地暗,直到有人看不下去舉報給了我父親。于是互相被對方折服,
就此停戰,結為好友。沒想到,幾年后,我們又在皇宮重聚。徐麗抱起狗,
大大咧咧擠在我旁邊坐下。她將下巴放在我肩膀上,微瞇起眼眸,目光銳利。
「既然你不擔心,那我也不多問了?!埂鸽m然你和我爹都瞞著我,但是我知道,
你們一直在謀劃著什么?!刮页冻霰粔鹤〉男渥樱p笑道:「你以前不會想這么多?!?/p>
「你以前也不這么難懂。」她嘆了口氣。我沒有出聲。「不過,我信你?!?/p>
她懶散地向后躺在椅背上。我頓了頓,將背后的靠枕遞給她?!岗w元昭五日后奔赴邊境,
更新時間:2024-12-11 10:2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