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萬能眼前一黑，氣血翻騰，差點兒又噴出一口血來。
最后的一線希望生生地被掐滅了。
看那青年出場時，一個照面就擊倒了張小龍，聲勢煊赫，以為真的是大能之士，或是哪個宗門大派在外歷練的弟子。
結果根本擋不住張百財的一拳。
想來剛剛擊倒張小龍那一下，也不過是仗著身在暗處，打了一個冷不防罷了。
李萬能掙扎著拉過老伴兒和女兒，低聲急促地吩咐道：
“孩兒他娘，你們快逃，”深深喘了口氣，續道：“去壽陽城，斜陽巷，找龍見田先生......”說得急了，一口氣喘不上來，咳嗽不止。
張百財歪頭抄這邊瞥來一眼，冷笑道：
“有話慢慢說，我會給留你遺言的時間。”
高瘦的身形一晃，對著東屋的墻壁便是一拳。
“啊！......”
一聲慘叫發出半聲便戛然而止。
張百財從墻壁上轟出的窟窿里，抽出手來，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被握在掌心，尤自跳動。
“我會先從長工殺起，最后才是你！！”
張百財雙手一合，跳動的心臟“嘭”地被拍成一團血霧肉糜，深吸一口氣，將血霧吸入體內。一雙血眼更亮了幾分。
張百財回身，鬼眼灼灼瞄向西屋，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西屋里，白小霜正在用力抬起傾倒的柜子，救出壓在下面的沈約。
張百財指掌屈伸了幾次，終于按捺住出手的沖動，這個女人的身上，隱隱有著一股可怕的氣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張百財一咬牙，轉身朝李萬能一家三口行去。
“最后再收拾你，諒你也逃不掉。”
............
“二狗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腳被卡到墻洞里了，好像是個老鼠洞，對對，就是那兒......，對，啊，好了，出來了！！”
“嘻嘻......”
沈約的老臉一紅，幸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可惡！被他裝到了！”
“這老僵尸的本事比玄真小道長差遠了，要不是這個老鼠洞，哼哼......”
白小霜脆生生地笑道：“別哼哼了，再不出去，老僵尸就得逞了。”
............
張百財站在李萬能一家三口前，直挺挺地像一截木頭。右手前指，點著三人的眉心，嘶聲道：
“李大哥，老嫂子，阿鳳侄女，你們三個誰先死，報上名來吧。”
鬼眼閃爍，張百財似乎起了談興。
“李大哥，其實我知道，彩禮的事兒，你是故意的，恐怕在壽陽城里。你是見到小龍花天酒地了吧。”
“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故意的？”張百財桀桀怪笑，
“很早很早，我就想殺你了！”咧開的嘴里，兩顆虎牙似乎特別的長。
“從小你就事事比我強，比我早生半個月，搶了村里這一輩老大的位置。讀書不如你多，身體不如你強壯，我九死一生，去到茅山宗學來了僵尸拳，本以為可以穩壓你一頭，誰成想你又拜了長春派，學了虎撲蝶棍法，還是壓我一頭......”
張百財越說越恨，三角眼圓睜，披散的灰發向上揚起，似乎要燃燒起來。
“娶的老婆比我的漂亮賢惠，生的孩子比我的聰明懂事，甚至田里的稻谷都長得比我的好......”
“憑什么？嗯？~！我就想問，你榻馬憑什么！！！”
隨著張百財情緒漸漸失控，一股淡淡的焦糊氣味，從他身上飄出。
一塊塊燃燒的黑色印記，在他身上浮現而出。最后隨著他一聲聲憤怒地嘶吼，渾身的衣物，化為飛灰。
一層薄薄的火焰在他赤 裸的身上燃燒著，而他卻渾然不覺。
“不公平！！”
燒紅的喉嚨里，噴出的話語，帶著絲絲火星，干澀嘶啞，宛如鬼語。
“師尊曾經告訴我，僵尸拳，本就是死人的拳法，要想大成，必須死過一回。”
“這些年紅塵俗事，總有放不下的糾纏。退婚是一個絕好的契機。”
“三天前，我借機自絕經脈，進入假死狀態，距離神功大成只差一線。卻被那傻婆娘搬動棺材，破了混沌如一的死氣，差點真的死了......”
張百財，或者說鬼眼僵尸，咬牙切齒，似乎想起當時，仍然經不住的憤怒和驚怖。
“嘿嘿，天見可憐！！小龍帶來了回春丹。”
“一股奇異的力量隨之而來，我的僵尸拳終于大成了，哈哈哈！”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今天都要把你戳骨揚灰，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張百財，比你李萬能，強一萬倍！！”
李萬能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到老的“兄弟”，一時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大張著嘴巴，發不出一絲聲響。
“這樣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一聲嘆息自張百財的身后傳了過來。
鬼眼僵尸猛然回頭，只見一個素袍青年，站在不遠處，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一副憐其不幸，恨其不爭的表情。
正是剛剛被自己轟飛的小子。
“你還沒死？？”
“最多是個輕傷，想死哪那么容易。”
沈約撇了撇嘴，剛剛大意之下，被老小子偷襲，在小霜面前丟盡了面子。
“小霜，看好了，哥哥馬上給你展示，什么是真正的特訓成果。”
沈約左腳踏出半步，身子微微下沉，左手牽，右手引，雙眼注視前方，忽而露齒一笑，
“來嘍！！”
鬼眼僵尸張百財只覺眼前一花，身子虛浮，陡然頭下腳上，顛倒過來。就像置身一個懸空轉輪之上，輕輕一撥，便上下顛倒。
還沒從新體驗的暈眩中清醒過來，襠下，準確地說應該是“襠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腿！！
“轟！”
黃土細沙壓實的庭院當中，被砸出了一個偌大的坑。
“混賬！！”
坑底的鬼影怒吼一聲，腰部一挺，兩腳繃直，直直地向上躍出，兩支手臂猶如兩支鐵棍，也不打彎，向上輪去。
“下去！！”
剛剛躍起一半的鬼影，慘叫一聲，斜斜栽進坑底。
轉瞬間，鬼影已經竄上跌下十余次，慘叫聲越來越小。
終于隨著最后一次重擊，深深的坑底，再無消息。
帶著詭異火焰的血肉，拋灑得到處都是。
沈約雙手抱肩，低頭看著坑底血肉模糊的鬼眼僵尸，嘆了口氣。
“何必呢。躲在強大的哥哥羽翼下，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弟，是多少人的夢想呢。”
“就算你拼死勝過了他，回頭再看看你那糟糕的一生，還剩下什么？”
搖了搖頭，沈約再不看上一眼，轉身朝白小霜行去。
走出兩步，左手一晃，一枚精致的小鼓出現在手中，小鼓抵在腰上，右手輕拍，一陣歌聲隨風而起：
“人生于世，休行非義，謾過人也謾不過天公意。”
“于人方便，救人危患，休趨富漢欺窮漢。”
“惡非難，善為難，細推物理皆虛幻。”
“但得個美名兒留在世間。心，也得安，身，也得安。”
............
一道看不見的寒氣，自坑底鬼眼僵尸的殘軀中騰起，轉折兩番，便朝沈約飄飛而去，倏忽沒入小鼓之中。
李萬能一家三口眼睛瞪得銅鈴相仿。
剛剛發生了什么？
號稱僵尸拳大成的張百財怎么了？？
李萬能哆嗦著站起，來到大坑邊上，恰逢半輪山月從烏云中探出臉來，月光灑在坑底，只見殘缺的肢體，正在隨風化為片片飛灰。
張百財的面部朝上，猙獰忿恨的神情，隨著軀體化灰，一點點的轉為平靜安詳。眼窩中氤氳的一點水汽，終于隨著最后一絲灰燼飛散，飄落坑底，倏忽不見......
李萬能如同夢中驚醒，朝大門外沖了出去，然而月光之下，云煙渺渺，兩人早已不知去向。
噗通一聲，李萬能跪倒在地，熱淚盈眶地朝遠方磕下頭去。
“多謝上仙！多謝上仙！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
于此同時，在李家偏院的牲口棚里，兩個人影正在毛手毛腳地解著拴驢的韁繩。
大半夜被折騰醒的毛驢十分不開心，晃動著兩只耳朵，梗起脖子，就要嚎上兩嗓子。
“別叫！！”
“你要一叫，老子的上仙形象就瞎啦！！”
沈約一把摟過驢頭，把長長的驢嘴夾在肋下，順著小門，將它拉出了李家宅院。
兩人手忙腳亂，大致套了一下，便趕著驢車，趁著夜色，順小路落荒而去......
更新時間：2024-12-04 20: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