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閻羅殿上，儺~儺~~，判分明呵，儺~儺~~”

“妖鬼作惡，儺~儺~~，難逃刑呵，儺~儺~~”

許老頭沙啞低沉的呼喝聲，鏗鏘的鼓聲，伴著絲竹響板，匯成一道嘈雜又奇異的旋律。籠在廣場之上。

戴著面具的六人，高舉雙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一腳高，一腳低，進(jìn)兩步，退一步，在神案之前，轉(zhuǎn)起了圈子。

四周濃霧中的百多雙血紅眼睛，隨著節(jié)奏，左右晃動，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儺儺”聲，越來越響。

到了后來，鼓樂之聲漸急，領(lǐng)唱也由沙啞低沉的許老頭，改為尖利高亢的李嬸兒。

突然一個看客似乎被儺戲感染，一躍跳入場中，貼在六人的外圍，“儺~儺”大吼著舞了起來。

不出片刻，越來越多的看客涌入場中，圍成幾個圈子，臉上掛著極度喜悅的表情，跟著鼓樂聲一起癲狂舞蹈。

四周的火把似乎被潑上了火油，猛然高漲數(shù)尺，光影搖曳中，呼號不斷，場面詭異絕倫，宛如百鬼夜行。

............

沈約之前也看過幾次祭神儺戲，但從來沒有這么隆重過。

他之前都是坐在神案一側(cè)，負(fù)責(zé)拉胡琴伴奏，像這樣親自下場，戴上面具跳儺舞，還是第一次。

白小霜要他跟著自己的動作做，但實(shí)際上，鼓聲旋律一起，沈約僵硬的四肢就自動跟上了白小霜，仿佛冥冥中，有幾道提線，穿連在六人身上，動作整齊劃一，如影隨形。

這種感覺絕對算不上愉快。神殿廣場的地面，仿佛鋪了一層薄冰，冰寒刺骨。

從足底傳上來的寒意，越來越濃，不但手足僵硬，腦子里也騰起一股股藍(lán)色的腦霧，神志跟著有些糊涂。

沈約昏昏沉沉地踏著步子，矮身，轉(zhuǎn)圈，起跳，呼喊，轉(zhuǎn)到面對神案的一側(cè)之時，身形忽然定住。

其余五人向后一退，將沈約讓到了最前面。沈約雙手高舉，以一個迎接的姿勢，面對神案后的金身菩薩，跪了下去。

在仰面朝向金身菩薩塑像的那一剎那，一股強(qiáng)烈的恐懼涌上心頭。

沈約還記得，自己之前跪拜時，菩薩是在蓮臺上伽趺盤坐的。

然而此時，菩薩一腿下垂，一腿支膝，雙手環(huán)扣，搭在膝蓋上，什么寶相莊嚴(yán)，蕩然無存！更像是一個吃飽了曬太陽的大馬猴。

另有一只手放在兩腿間的小鼓上，手指做蘭花狀，似乎鏗鏘的鼓聲，就是它彈出來的。

細(xì)長微瞇的眼睛如今完全睜開，血紅的眼眶之內(nèi)，是一顆白色的瞳仁，令慈悲法相顯得無比妖異。

沈約與菩薩塑像四目相對，只覺得那血色濃郁的眼睛，正在上下審視自己，就像一個被饑餓折磨了千年的饕餮，面對著鮮嫩的羊羔垂涎欲滴，已經(jīng)沒有了耐心。

腦中冰寒的藍(lán)霧，化作一頭猙獰的怪獸，啊嗚一口，將沈約僵硬的意識一口吞了進(jìn)去。

彌留之際，沈約似乎記起了什么，卻怎么也抓不住，飄忽的意念如同風(fēng)中殘燭，馬上就要熄滅。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敕！！”

一道又急又快的吟唱，憑空響起，人群中驀地彈出一線星火，激射沈約的胸口，一閃而沒。

一股熱 流鉆入心口，就像冰冷的湖水里，突然投入了一塊燒紅的鐵塊，心血瞬間沸騰起來，沈約慘叫一聲，捂住心口，身形晃了晃，栽倒在地。

另外五個面具人齊齊一僵，猶如影子般，捂住自己的心口，紛紛跌倒。

“得手了，快走！！”

兩道人影自人群中一起搶出，架起沈約就向外逃。

“哞！！”

一聲怒喝，在兩人身后，陡然炸響。

猶如一場颶風(fēng)，將場中呆立的看客吹得就地亂滾。

向外疾掠的三人也被無形的音波吹倒在地，其中黑臉的年輕人，沾地立刻爬起，

“師父，你先走，我來阻他一阻！！”

說著轉(zhuǎn)身一躍，劍光如龍，向身后劈去。

凌厲的劍光剛到半途，一只金色的巨掌便從天而降，將其狠狠地砸落下來。

“嘭！！”

打谷場上煙塵四起，霧氣繚亂。

年長那個揮袖四顧，不由得苦笑道：“怕是沒那么容易啦！！”

抬手抽出長劍，砍倒了一名紅著眼撲上來的村民，被砍中的村民尸身崩散，化作一股黑氣，融入霧氣之中。

更多的“村民”猶如聞到血腥味的螞蟥，蜂擁而上，將年長的老道，圍在當(dāng)中亂撲亂咬。

被甩落到一邊的沈約，反而無人問津，卷縮成一團(tuán)，躺在地上抖個不停。

在沈約的意識深處，正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濃稠猶如實(shí)質(zhì)的藍(lán)色霧氣，幾乎填 滿了整個虛空，正朝中心的沈約意識壓迫而來。

冰寒的濃霧之中，隱約有一條暗影出沒。偶爾閃現(xiàn)的邪異眼睛，同菩薩的血眼白瞳一模一樣。

“嘩啦啦......”

虛空之中，忽然吹起了一陣清風(fēng)，盤旋環(huán)繞，最終集中到某一點(diǎn)上。一本奇異的線裝古書，顯現(xiàn)而出。

藍(lán)色濃霧似乎對此極為不滿，漫延過去，像是一條饑餓的野狗，一口將古書吞了進(jìn)去。

虛空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沈約的意識也逐漸沉入深淵。

忽然，沈約似乎聽到一陣尖嚎，眼前那團(tuán)濃得化不開的藍(lán)霧里，透出一道道金光。

藍(lán)色濃霧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水袋，又像是喪家的野犬，哀哀叫著，想要逃走。卻被驟然大起來的勁風(fēng)，撕扯成條條縷縷，一一被吸入金光四射的古書之中。

吃飽了的古書，緩緩合上了書頁，終于露出了封面真容。

【民俗曲藝大全】

青色的封面底色上，六個金色的大字龍飛鳳舞。在封面左側(cè)的底部，還有一個朱紅色的印章，看起來像是一枚道家的符箓。

“咦？？這不就是......”

一道電光在沈約的腦海中閃過，他想了起來！！！

“我是沈約！！！不是二狗子！！”

更新時間：2024-12-04 20: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