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十年代，我爸爸和大爺一家住在一個大院子里。
媽媽和大娘經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爸爸終于忍受不了，
決定搬出去住。那年春天，爸爸找了大隊干部，大隊書記說：“你孩子還小，不在規劃之內，
不能給你劃地基。”爸爸懇求的說：“大哥，（村鄰大哥，不是一個姓）我是沒有辦法呀，
孩子他媽神經（就是精神?。┎缓?，時好時壞，和我嫂子經常吵架，有時還發瘋。
”書記：“有倒是有一塊地，就是村后面的一片泥地，你如果想蓋房，就把那塊地給你。
不過，地你自己整，大隊不出工。”爸爸咬著牙說：“好吧，我同意?！睍浾襾頃?，
大隊書記讓會計到公社給辦建房手續。那塊洼地，在村子的北面，平時長滿了水草，
經常有鵝鴨在那里覓食。洼地中，還有兩棵長在一起的大柳樹。柳樹中間還有一個樹洞。
聽說是一對下鄉知青夫妻的墳墓。大柳樹樹葉茂密，長在一個土堆上，兩棵樹的根連在一起，
樹根像一條條蛇盤著土堆。在樹根盤根交錯的中間有個大洞。不要說是晚上，
就是白天孩子們去趕鵝鴨回家都害怕。傳說那地方鬧鬼。到了晚上，社員們出門聊天，
都繞著這地走。建房手續批下來以后，爸爸就忙起來了。在生產隊干完農活，
中午就推著小推車，從西邊的河里上挖沙。西邊的河岸是沙壩，既是大路也是防洪堤。
爸爸要到河里挖沙，就要爬沙壩。一條路斜著到河邊。那時候，國家還沒有大規模建設。
河里的沙子很厚，細細的。爸爸有時自己一個人去推沙，小推車兩邊綁個車簍，
他在坡上走之字型。有時叫我給他拉車。我才十三歲，肩膀磨去了皮。那時候小，
只知道自己累，心里卻沒有體諒爸爸，也不會安慰安慰他。爸爸挖沙不論沙子大小都要，
碰到石頭也推回來。爸爸用大石頭壘院墻，其實就是干摞石頭，一點泥也不用。
爸爸常說：“干插墻，嚇死狼。”閑空，又和麥穰泥脫土坯，脫了一大堆土坯，
用麥苫子遮蓋著。到了冬天，地基終于被爸爸填好了，又開始張羅著蓋房子。
爸爸東家借秫秸，西家借檁桿，查好了日子，萬事具備，建房大業開始了。趁著天還未上凍，
在村里老少爺們還有姥爺門上舅舅們的幫助下，四間大屋終于蓋起來了。然后又是砌壁子，
打地面。盤炕，壘鍋灶。窗子是窗欞子的，貼上白紙，粘上媽媽剪的窗花，
儼然又有家的樣子了。房子還很濕，爸爸和媽媽就去那邊燒炕，做飯，烘屋子。
只為盡快住進去。終于在嚴寒的冬季，我們搬家了。大娘和媽媽的關系也緩和了。
（老屋那邊六間房都給了大爺大娘，并且檁條，窗子都是好木料，當時是分的東家的）。
我還有兩個弟弟，都小，都上小學。多虧了當時的義務教育，以及當時按勞分配，
糧食三七開。人三勞七，不然，一大家子真夠養活的。搬家以后，
媽媽趴在小后窗看見兩棵柳樹，就害怕。本來精神病時好時壞，一驚嚇，更厲害了。
爸爸只好用草簾子堵上。一方面防寒，更重要的是安慰媽媽那神經質的心。新房的院子很大，
都是爸爸搬得河里的石頭摞起來的，不高，有一米半左右。在屋里，輕松的看到外邊的草地。
以及鵝鴨。我經常在放學后在草地尋找鴨子們溜的鴨蛋。有時撿到一兩個，有時沒有。
爸爸和大娘說媽媽害怕的事，大娘和大爺晚上帶著孩子經常過來坐坐，說說話，
給我們講故事。為了媽媽開心。媽媽的精神病有時就像裝的，一犯病有時會不自覺的笑，
有時又大哭不止，有時還自言自語。但是到了飯點還做飯，就像正常人。這一天，
媽媽精神病又犯了，加上感冒，發著燒，尤為厲害。晚上，
大爺和大娘帶著孩子小紅過來坐了一會，小紅八歲。孩子們和媽媽坐在炕上，腳伸進被窩里，
聽大爺給我們講左連城趕考的故事。當時聽了很感興趣。這時外邊起風了，
冬天的夜晚特別黑，加上刮大風，天陰沉著，從窗子里向外看，黑黑黢黢的，
給人一種恐怖感。那時，我們這里剛通上電，家里只有兩個燈泡，一個里間一個，
西里間那個燈泡放在壁子墻上的小龕里。既照著里間，又照著外間。燈泡很小只有10瓦，
像個大棗那么大。燈光黃黃的，勉強照明?？磿脑?，得在靠近燈泡，才能看清。
剛通上電那會，還發生了一個笑話。我們村通電，不是全村都通電，
只有交了電表費和安裝費的才通。有一天晚上，
一個六十歲的老人王大爺來我家找我爸爸有事。兩人坐在外間的小板凳上說話。
那王大爺按了一鍋子煙末，起身將煙桿對著壁子墻上的燈點煙。搗的電燈泡晃晃悠悠的，
王大爺一邊說：“哎，怎么點不著？”我們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傳說，
壁子墻上上的小龕是蒙古韃子發明的。當時，蒙古人占了中原，蒙古人就被漢人養著，
為了防止漢人造反，幾家子一把菜刀。每到吃飯的時候，蒙古韃子就來了，
坐在炕上等著吃飯。他怕漢人在飯里給他下毒藥，就規定在壁子墻上開個洞，
他看著漢人給他做飯。那晚，北風吹得嗚嗚的響。發出類似哨子的聲音。
大爺站在屋子里的中央，小紅上了炕。大娘坐在炕沿靠著媽媽，爸爸坐在屋里的一張凳子上。
我們小孩子纏著大爺再講一個故事。大爺說：“好，今天我給大家唱一段評書。
”大爺開口唱道：“鐺地鐺，鐺地鐺，鐺地那個鐺，鐺地那個鐺，
我今天不說武松打虎在山間，也不說李逵奪魚在江邊……唵唵唵唵唵，說書本是把人誆，
我今天不把別人誆，我誆來誆去誆了個小洋洋，唵唵唵唵唵”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
我的小名叫洋洋。大爺接著唱：“說書本是把人坑，我今天不把別人坑，
我坑來坑去坑了個小紅紅，唵唵唵唵唵……”大家又笑了，小紅也低著頭笑了。
大爺接著唱道：“話說東莊有個二姑娘，年方二八生了一個好模樣，……唵唵唵唵唵，
長得身強體又壯，唵唵唵唵唵……找人做了一雙繡花鞋，
絨線用了兩車筐唵唵唵唵唵……坐在炕上穿上鞋，
一腚扛到了壁子墻……唵唵唵唵唵”大家又笑了，大爺又唱道：“三步兩步走到了山坡上，
一腳踩死了十八個小和尚……唵唵唵唵唵”引得大家哈哈哈哈大笑大爺只唱不笑，
我們越笑的厲害。“敞開褲子灑了泡尿，唵唵唵唵唵唵……淹沒了多少好村莊，
大家都說今年發了大尿荒，唵唵唵唵唵唵唵，脫下褲子噗呲拉了一歪屎，
唵唵唵唵唵唵唵……大糞推了兩千筐，農夫收了多少好莊稼，唵唵唵唵唵唵唵，
有多少的人家打了好田糧，唵唵唵唵唵唵唵……”唱完，大家都大笑，尤其是媽媽，
還呵呵呵呵笑得直接停不下來?？吹綃寢屝α?，我們小孩子都親昵地看著媽媽，
希望媽媽快快地好起來。大爺唱完了，夜深了，大爺大娘起身告辭回家。小紅下了炕。
媽媽忽然聲嘶力竭地說：“別，別走門外有鬼！”大家被嚇了一跳，
小紅嚇得發出啊啊的哭叫聲，手腳并用地跑到了炕上。爸爸對媽媽大聲說：“胡說八道，
哪來的鬼，不要嚇唬人！”又對大爺大娘說：“你弟妹又犯病了，她神經有問題，
一有點動靜就疑神疑鬼，走吧，沒事。我送送你們?！贝竽飳寢屨f：“他嬸子，
你好好養身體，我們改天再來看你。大爺抱起小紅，和大娘一起準備回家。剛要邁步，
媽媽驚恐地說：“別走，鬼來了?！边@時候，門外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這聲音，
就像野獸的爪子在抓門，這時門外風聲嗚嗚嗚地響，令人毛骨悚然。在這黑夜，尤其刺耳。
小紅哭著說：“媽媽，我怕。”大爺和大娘嚇得轉身立刻向里走了幾步。
我們幾個小孩也嚇得把頭埋進被窩。外邊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大娘小聲說：“怎么辦？
”爸爸別看平時嘴硬，從來不信什么妖魔鬼怪。在孩子們的眼里，爸爸從來沒有怕過什么。
他是孩子們保護神。這會兒，他也不自信了。他爬上炕，把臉貼到窗欞子上，
想看清外邊的情景。全神貫注地尋找著屋外動靜的來源。可窗外除了黑暗，
還有遠處的草地和小灌木樹，都成了黑黑的影子。什么也看不到。屋內，
媽媽強撐著虛弱的身子，半倚在北墻上，眼中滿是驚惶與揪心，
目光死死地黏在爸爸的后背上，那昏黃燈光映出的背影成了她全部的焦點。
窗外呼嘯的風聲夾雜著不明物體與門板，墻壁的碰撞聲傳來，她就忍不住顫抖。
鏜朗朗的一聲響，媽媽嚇得臉色發白。爸爸安慰媽媽說：“不要害怕，是鉤擔被風吹倒了。
”爸爸從炕上下來。這時候，外邊的“嘎吱”聲沒有了，只有風聲。
爸爸對媽媽說：“不要大驚小怪，哪有什么鬼？少在這里嚇唬人！”爸爸就要出門查看，
媽媽大聲喊：“真的有鬼呀！”又說：“你不要去，咱一家老小都指望你，
你別去招惹那東西”。說完，眼淚流下來。這時，
外邊忽然起來了一陣大風“嗚～嗚～”的拖著長音，大風刮的地上落葉嘩嘩的，
更新時間：2024-12-04 08:4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