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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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空大師回來了。
望空大師四十幾歲,長的又高又胖,圓圓的臉上長年掛著和藹的笑容,法相莊嚴從容,一襲袈裟一塵不染,一看就知是一位得道高僧,兩只眼睛半睜半閉,似是不愿盡看這人世間的種種苦痛丑惡。
望空大師向婉妹見禮畢,一眼看到了梅霖那一頭閃著銀輝的白發,臉色不禁一凜,雙目突然睜開,卻是精光四射:“阿彌陀佛,這位想必就是小公子了1梅霖卻好象是極怕這位望空大師,一下鉆到了婉妹身后,兩只手緊緊的抓住了婉妹的衣角,就再也不肯松手。婉妹想把梅霖從身后拉出來,費了半天勁,也只使梅霖露出了個頭。婉妹心想:今天這孩子怎么了,怎么變的這么老實了!
婉妹笑笑,不好意思的對望空大師說道:“大師請不要見怪,這孩子怕見生人!”望空大師輕輕一笑:“阿彌陀佛,小孩子都是這樣,我看小公子相貌不凡,將來必成大器!”婉妹一聽這在趙秉天嘴里無所不能的望空大師,如此稱贊自己的兒子,自是極為高興,當即又道了個萬福,高興的說道:“謝大師吉言!還望大師對小兒多加指點!”“那是自然,不勞夫人吩咐!”說著,望空大師告辭而去,婉妹親自送至沁紅樓下。
三日后,婉妹與梅霖并肩坐在梅樹下,看著天上的星星。此時,已是秋天,天高氣爽,萬里無云,天上的星星極其明亮,在一眨一眨的,就好象是天街上點著的天燈。梅霖的思緒遠遠的飄了上去,就好象自己此刻正漫步在那由彩虹組成的天街,天街上一陣微風吹過,那天燈便一晃一晃的閃著人的眼睛,眼前仿佛出現了無數的星光。梅霖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對啊!那不是天街上的星星,是眼前真的有金星。
梅霖突然感到頭昏眼花,眼前金星亂冒,向后便倒。婉妹一見,大吃一驚,急忙伸手扶住,著急的問道:“霖兒,霖兒,你怎么了?怎么了?可不要嚇唬為娘啊!”卻見梅霖雙眼緊閉,人事不知。
婉妹急忙把梅霖抱回了沁紅樓,還沒進門就開始喊:“秉天,秉天,你快來看,霖兒怎么了?”趙秉天急急忙忙趕了出來,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驚,說道:“你先把霖兒抱進去,我去請望空大師!”望空大師依然是一幅成竹在胸,從容不迫的樣子,就好象這個世間已經沒有能讓其著急的事了。他進來之后,一不問病情,二不診脈,只是睜開一直緊著的雙眼,看了梅霖的臉一眼,便對婉妹說道:“夫人,請放心!小公子只是偶感風寒,氣淤塞胸,一時暈了過去。過不多時,便會醒轉1婉妹聽后,才稍稍放下了心,問道:“大師,要不要用藥啊?”“不必用藥,公子年紀尚小,用藥會破壞身體的自然平衡。這樣吧,老衲打通他的經脈,讓他早點醒來1說著,望空大師凌空一指,卻是無聲無息,無形無跡。婉妹一楞,這是什么功夫,如果是內力怎么會沒有破空之聲?是不是望空大師發不來了?卻見梅霖“啊”的一聲坐了起來:“娘,我怎么回來了?”婉妹一見梅霖醒來,喜不自禁,哪還顧的去研究望空大師是什么武功啊,不管黑武功、白武功,能救活霖兒的就是好武功!急忙搶步上前,一下抱住了梅霖:“霖兒,你剛才昏倒了,可嚇死為娘了。快謝謝望空大師,是大師救了你1梅霖又露出了他那又甜又神秘的笑容,像個老朋友似的沖著望空大師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大師1“阿彌陀佛,小公子保重1望空大師躬身一禮,轉身走了回去。
梅霖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又生龍活虎的一般了,內院之中到處充滿了梅霖那“咯,咯”的輕狂笑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就連月華眉目之間那淡淡的憂傷也仿佛沒了痕跡,那幾株梅樹像是受了這笑聲感染,綻開了艷艷的紅梅,就像到處燃燒的焰火,極是絢麗。
冬去夏來。
一個早上,婉妹醒來忽然覺的少了一點什么似的。婉妹仔細想著:“我怎么會有這種感覺呢?到底少了什么呢?”一道靈光從婉妹腦中劃過。啊!知道了,是霖兒的笑聲!梅霖每天都雞不叫就已經起床了,然后開始各個房間亂串,尤其喜歡去月姐姐那兒叫門,看月華在旭日初升中習武,自已在一旁胡亂比劃評點一番,然后再到婉妹房里胡鬧一通。今天是怎么了,這么晚了還沒起床,是不是昨夜看星星睡的太晚了,這孩子每天睡的這么少,也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了。婉妹想到這里,不禁微微一笑。
該是吃早飯的時候了,卻依然沒有聽到往常那放肆的笑聲,婉妹不禁心下起疑,徑直走進梅霖房里。打開門一看,卻見梅霖全身赤裸裸的仰面躺在床上,睡的正沉。婉妹多次要求霖兒睡覺要穿睡衣睡褲,那是文明的體現,不穿衣服就是不害羞。梅霖卻總是笑著說:“這有什么害羞不害羞的,誰家一生下來,就是穿著衣服的?我這叫回歸自然。”婉妹再三要求,他只是不聽,往往在婉妹看著時穿上,婉妹一走,又脫了下來。
“怎么老是這樣!”婉妹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輕的喚道:“霖兒,霖兒!”卻是無人答應。
婉妹一急,搶步上前,只見梅霖雙眼緊閉,呼吸竟然極其微弱。婉妹大驚,一把抱起霖兒,狠命的搖晃了幾下,拼命的叫道:“霖兒,霖兒!”梅霖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婉妹,輕輕的叫了一聲:“娘!”又昏迷了過去。這時候,正在準備早飯的綠兒趕了過來,婉妹急忙吩咐道:“綠兒,快去請望空大師來!”“望空大師三個月之前就走了!”婉妹這才想起,三個月前望空大師曾來找自己告過辭。
“那快去請大夫,霖兒病了!”綠兒轉身要往外走,卻與趙秉天撞了個滿懷。
趙秉天顧不得被撞在一邊的綠兒,說道:“我去請大夫!”說著,一陣風一樣的沖了出去。
不到一個時辰,阿黑牽著一大串蒙著眼的大夫等在了沁紅樓下。綠兒在里面挨個叫號,梅霖的身體成了他們比試醫術的戰場。平時,一個個自比華佗再世、扁鵲重生,各吹各的,從沒機會相聚在一起,這一次雖然是被捉來的,但一看到大家都在一起醫治同一個人,如果輸給別人,自己以后的飯碗算是砸了。在這種情況下,自是人人奮勇爭先,各展絕技,比平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睜的混錢,那是賣力多了。
結果,眾名醫診斷過后,開出藥方,交給趙秉天一看,差點沒把趙秉天氣死。十一個人竟然看出了十二種結果,只見有的寫著:“此病系上火引起,應當平氣止火,當用瀉藥。”有的寫著:“此病應是受了風寒,當用火炙。”還有的寫著:“脈象虛弱近似于無,當大補。”還有的寫著:“脈象紊亂,當禁食以平脈息。”。。。。。。
最氣人的是最后一個寫著:“此病由風寒上火引起,先火炙再冰敷,先飽食一頓,然后絕食之。”趙秉天當場大怒,把十一張千金方,一下全部撕碎拋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了幾下,心想:“霖兒,當時連喝水都費勁,還飽食一頓呢?飽你個頭1從不說粗話的趙秉天,也不禁在心里罵了出來。
趙秉天怒氣沖沖的走到樓下,只見那十一個名醫,正在斗不可開交,一邊大喊:“冰!”一邊大喊:“火!”一邊大喊:“冰上冰!”一邊大喊:“火上火!”還有一個在那兒站在中間,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喊出了一句:“冰上火,火上冰1結果,還沒喊完,兩邊各出一頓老拳,揍在地上,趴不起來了。
趙秉天一見,更加氣往上沖,向著阿黑說道:“給我飽拳一頓,都打出去1阿黑上來,三拳兩腳把他們都打在地上,讓他們回家給自己施展醫術去了。
婉妹感覺到趙秉天進來,便隨口問道:“那些大夫怎么說?”“唉!全是誤人子弟的庸醫,竟然連個病因也查不出來!不過,娘子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找個能治好霖兒的醫師來1婉妹有聲無力的說道:“那你還不快去1眼光卻始終沒離開昏迷中的梅霖。
趙秉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1便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次時間卻是極長,一直到了晚上三更天,趙秉天才領著一位全身穿著黑衣服,黑布蒙著面的人,走了進來。婉妹一顆心只放在了梅霖身上,別人是不是穿衣服根本沒往眼里去。那個黑衣人,掀開梅霖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梅霖的舌頭,緩緩的直起了身子,想說什么,卻似乎有些難言之隱,終于沒有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那黑衣人才說道:“人都會有些無妄之災的,實在慚愧,小公子的病,我無能為力。”聽那聲音十分蒼老,似乎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了。
趙秉天求道:“無論如何,請名醫救救霖兒!”那黑衣人又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道:“要救小公子,只有當今世上的六大神醫,才能做的到,老夫才學疏淺,實難從命!”“你說的是‘白朱青黃柳’?”“不錯,醫丐白一峰,酒醫朱百良,醫道青淵子,御醫黃太明,小醫仙柳云柳明姐弟。”“可是,五大神醫云蹤不定,極其難找,就是能找到,恐怕。。。”婉妹突然問道:“霖兒最多還能活幾天?”“最多不超過七天!”婉妹聽到這句話,便不再言語,只是直直的看著梅霖,就像傻了一樣。
趙秉天一見婉妹如此,不禁心如刀絞,當即說道:“好,我親自帶人去請神醫,哪怕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們找來,治好霖兒的病。”說著,趙秉天轉身走了出去,一疊聲的叫道:“來人,備馬,出發!”婉妹只是傻傻的坐著,定定的看著梅霖,日夜不睡。綠兒給她做好了參湯,放在小桌子上,讓她吃一點東西,婉妹只是點點頭,說:“放哪兒好了!”對桌上的食物連看也不看。綠兒過一會兒,看到飯菜都涼了,卻是動也沒動過,便再拿下去,熱了再端回來。
轉眼三日三夜已經過去了,這中間梅霖只醒過來三次,每次醒過來,梅霖看到眼前的婉妹,總是勉強的擠出一臉的笑容,說:“娘,你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1婉妹聽到這話,眼淚便刷的一下流了下來。梅霖每次醒來時間極短,只能喝兩口清湯,便接著昏迷過去。每天只是不停的大睡,知覺全無,就像是要把以前欠的覺都補回來一樣。
到了第四天,綠兒看到婉妹已經極其憔悴,兩個眼圈深深的陷了進去,頭發凌亂的不成樣子,眼前一大灘的淚水,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好象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綠兒大著膽子,上前說道:“夫人,你吃點東西吧!讓我替你照看一下小公子1婉妹不言,只是無力的搖了搖頭。
綠兒好象也知道是這個結果,沒有停止,大著膽子接著說道:“夫人,不知道你那個藥囊里的丹藥,能不能救的了小公子。上次你和黃師傅病的時候,都是吃了那丹藥才好的1這句話,是綠兒思量了兩三天,才想好的,一直想說,卻又不敢,心里極其猶豫。今天,看到婉妹已經搖搖欲墜,才忍不住說出來的。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婉妹一聽這話,昏暗的眼里,立即閃出了光芒:“是啊!我怎么把先哥的仙丹給忘了!”想到這里,立即就想起身去拿。結果,一起卻沒有起來,原來兩個腳長時間的不動,早就麻木了。婉妹深吸一口內力,強行沖開腿上的穴道,走下地來,卻一下差一點摔倒,綠兒一見,急忙伸手扶住了婉妹。
婉妹已經三天四夜沒吃一點東西,哪還有能量支持的住兩只腳啊?婉妹知是餓的自己身子發虛,當即隨手拿起一碗參湯,一下子倒進嘴里,內力運行一周天,強行把它消化了,便回到自己房里,拿出了那個藥囊。
婉妹拿著那個藥囊,默默的祝禱起來:“愿上天保佑,保佑霖兒平安無事,保佑這個藥囊里有救霖兒的藥!”婉妹本不信神佛,可是人艱難困苦的時候,反而希望有神佛可以顯靈,救助自己。
婉妹禱告完畢,慢慢的打開了那個藥囊,好象打開的不僅是一個藥囊,而是婉妹那滿懷的希望。只是婉妹仔細查看了一遍,得到的卻是失望。
最后,婉妹手里拿著了一瓶“七步斷腸散”,黑色的小藥瓶,就像是死神那雙恐怖的眼神。婉妹看著那個黑色的小藥瓶出神:“霖兒就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先哥早就給我準備好這瓶藥,我就用這斷腸散藥死自己,和霖兒一同去找先哥于地下。免得受這無窮無盡的罪!”綠兒走了進來,一眼看見了婉妹手里拿著的黑色小藥瓶,上前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七步斷腸散”這幾個字,一看就知是毒藥。綠兒大吃一驚,以為婉妹要服毒自殺,急忙哭著上前來奪藥:“夫人,你不能這樣啊!你不能啊!公子,快來啊!夫人,想自殺1情急之下,綠兒也忘了趙秉天三天前就去找神醫去了。
綠兒使勁的奪著婉妹手的藥瓶,婉妹想把她推開,卻是因三天四夜沒吃東西,一點力氣也沒有,那一點內力也不知上哪兒去了。雖然綠兒年紀尚小,力氣卻大的出奇,只是婉妹用整只手死死的攥著整個藥瓶,綠兒使勁往里摳,用不上勁。
突然,綠兒也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一股狠勁,一下子把小藥瓶的瓶蓋摳開了,“七步斷腸散”散了一地。綠兒急忙縮回手,低著頭,喃喃的說道:“對,對不起,夫人,我弄。。。弄撒了您的藥1婉妹好象沒聽到綠兒的話,卻直直的看著地下,只見地上有一張小紙條。婉妹伏身把那張紙條拿了起來,只見一行小字:“霖兒危急之時,急服此藥,然后解毒1正是梅絡先的字跡。
婉妹看到這行字,第一個念頭就是霖兒有救了!第二個念頭卻是先哥搞錯了0七步斷腸散”顧名思義是一種劇毒藥物,人吃之后,走不上七步,必死無疑,無藥可救。先哥讓霖兒吃七步斷腸散那不是想毒死霖兒嗎?還說什么解毒,“七步斷腸散”哪有什么解藥啊?
婉妹發了一會呆,費力的想著先哥的話。霖兒危急之時,危急之時是什么時候?現在算不算危急時候呢?先哥又沒說清,萬一讓霖兒吃了“七步斷腸散”,一命嗚呼了,豈不是更加害了霖兒。
婉妹思量了許久,幾乎想破了腦袋,卻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后直想的頭疼欲裂,無法再想下去了,才只得放棄:“得了,我先把這斷腸散收起來,留著以后再想1婉妹低下頭正準備收拾撒落的斷腸散,卻見綠兒脖子上圍著厚厚的圍巾,嘴上還有一幅大口罩,手上戴著一雙皮手套,左手拿著一個小紙盒,右手拿著一個小鏟子,正在小心翼翼的往紙盒里鏟地上的藥粉。綠兒看到婉妹要來動手,急忙用眼色制止了婉妹,自已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鏟藥粉放進了紙盒里,然后小心的把紙盒里的藥粉倒回到那個黑色的小瓶中。做完這一切,這才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婉妹伸出手去,向綠兒要藥瓶,綠兒卻在猶豫著不愿意交過來,手剛伸出,又縮了回去。婉妹看透了她的心思,溫柔的說道:“綠兒,你放心,把藥瓶給我,我不會做傻事的1綠兒終于把藥瓶遞到了婉妹手里,卻還不肯最后松手:“夫人,你是貴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1婉妹聽了這話,不禁微微一笑:“放心吧!夫人不傻,咱們出來了這么久,快去看看霖兒怎么樣了1雖然梅霖就住在婉妹的隔壁,只不過是一墻之隔,婉妹猶嫌梅霖住的太遠,如果不是趙秉天攔著說:“霖兒,已經六歲了,是個男子漢了!怎么還能再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呢?”婉妹早就把這道擋住自己目光的墻給拆了。
綠兒一聽這話“唉喲”一聲,心想:“是啊!這么長時間沒聽到小公子的聲音,可別是背過氣去了!”兩人急忙到了隔壁,只見梅霖依然是那么一幅昏迷不醒的樣子,婉妹摸了一下梅霖的心口,心跳若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停止似的。婉妹看著梅霖熟睡中的那張臉,那是一張多么可愛的臉啊!就是在病中,那張臉上依然帶著平時那種即有點神秘又有點放肆的笑容。只是平時,那雙不時閃出智慧靈光的眼睛,此時卻緊緊的閉上了。
婉妹忍不住用手撫mo了一下梅霖那軟軟的銀色的頭發,眼淚又怔怔的流了下來:“難道自己的孩子就這樣去了。霖兒,如果可以,娘愿意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啊!”婉妹不禁又想起了那個黑色的小藥瓶,那個小藥瓶一直被婉妹握在手里,早已經握的發燙,仿佛那是自己握著的最后一絲希望,或者是把自己帶入死亡的魔鬼。
婉妹就這樣一直坐著,心里翻來覆去的就是先哥所留的那三句話。這一次不知為什么,梅霖也一直沒有再醒過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婉妹這么多天,沒有休息,漸漸的進入了迷幻狀態,仿佛看到了先哥正翩翩走來,然后微笑著轉過身去,操起琴來,婉妹急的大叫,先哥卻只是不理。一下子,婉妹仿佛又覺的自己是在九仙山上,正和先哥在一起共同御敵,那穿著大紅袈裟威風凜凜的無性大師,不知為什么,在一道巨大閃電的映照之下,卻變成了趙秉天的臉。忽然,自己又好像是正在梅園里舞劍,又好象是在大廳里拜堂。然后,自己又突然看見了鷹爪劉送來的那朵天山雪蓮,不知為什么那冰封的天山雪蓮,突然變成了穿著紅色衣服的自己。婉妹禁不住奮力的掙扎,卻始終掙不出來。婉妹仿佛透過那道冰封又看到了一個大的自己,正在一件一件地看著新婚賀禮。
“新婚賀禮!”這幾個字在婉妹腦中閃過,婉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醒了過來。婉妹睜開眼一看,只見四周黑黑的一片,也沒有點燈,綠兒趴在自己旁邊“呼呼”的睡著了。婉妹急忙起來,摸了一下梅霖的心跳。還好,心跳還在,只是更加微弱了,不仔細摸,根本摸不出來。
婉妹上前推醒綠兒,綠兒揉著兩只朦朧的眼睛,好半天才看清了是婉妹,急忙低下頭,說道:“夫人,我該死,我睡過去了1婉妹想說話,張了幾下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隨手端起旁邊一碗冷湯,送到了嘴邊。綠兒急忙說道:“夫人,我去給您熱一下1婉妹擺了一下手,接著“咕咚”一聲灌了下去,然后張了張嘴,問道:“霖兒病了幾天了?”發出的聲音嘶呀難聽,簡直不像是人的聲音,好似是鬼哭。
“回夫人,今天是第七天1“第七天?”那個黑衣蒙面醫生曾說過,霖兒不會活過七天,那么今天是霖兒的最后一天。“現在幾更了?”“是二更一刻1“好!綠兒你跟我來1婉妹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大步走進自己房里。綠兒趕緊跟在后面,突然綠兒想起了一事,說道:“夫人,公子飛鴿傳書說,他已經找到了柳醫仙,正在趕回的路上,預計明天三更天才能到家!讓夫人無論如何,想法延長霖兒的性命!”“嗯!”婉妹頭也沒回,答應了一聲,就開始在房里東翻西找起來。綠兒一看,只見婉妹象發瘋一樣,到處弄的亂七八糟,急忙問道:“夫人,你找什么,要不要綠兒幫你?”“綠兒,你記不記的我結婚的時候,有人送了一顆‘瑤龍避毒珠’,我放到哪兒去了?”綠兒咬著指頭,想了一想,問道:“是不是那顆暗淡無光的黑珠子,夫人說是破珠子的那一顆?”婉妹停下了手里活,像看著救星一樣看著綠兒,眼里露出了希望的光:“對、對,就是那一顆,你記的我放在什么地方了嗎?”“這有六七年了吧,我也想不起了!”婉妹聽到這句話,心立刻沉了下去,當下一言不發的又開始亂翻起來。
“不過,我記的夫人的賀禮,我都讓人放在四樓了,那顆珠子在四樓也說不定。。。”綠兒還沒說完,婉妹已經向四樓走去,綠兒急忙跟了上去。
四樓滿滿的一屋子賀禮,自從放進來后,婉妹就從沒來看過,里面雖然綠兒經常來打掃,可是犄角旮旯里也不免積滿了灰塵。兩人把賀禮一樣一樣的拿開,終于在一個墻角邊上,找到了那個閃閃放光的盒子,打開以后,那顆“瑤龍避毒珠”正靜靜的躺在里面。
婉妹一把抓起那顆珠子,把那只寶貴的盒子,連看也不看的,一腳踢到一邊,直奔回梅霖房里。婉妹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猶豫,反正梅霖就要死了,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壞的結果?當下,讓綠兒端來一碗清水,自己打開那個黑色的小瓶子,用長長的指甲尖挑出一點點斷腸散,看了一下,感覺有點多,便又在瓶壁上抿了一下,然后把指甲尖浸入水里,那一大碗清水,馬上變成了濃濃的猶如墨汁似的黑色,一層層的氣泡不斷的自水面上泛起,又落下。這是一碗死神的毒藥啊!
婉妹掰開梅霖那緊閉的雙唇,把這一大碗死神毒藥全部灌了進去。綠兒在一旁,只看的目瞪口呆,便忘了上前來阻止。等想起來,那一大碗毒藥早進了梅霖肚里了。
漸漸的梅霖露在外面的皮膚變成了淡淡的黑色,而且黑色仍然在逐漸的加深著。過了一會兒,直似有一層黑色迷漫在梅霖身體的周圍。綠兒一聞到那股中人欲嘔的味道,不禁伏下身子大力的嘔吐起來。綠兒也有幾頓飯沒吃了,肚子本沒有多少東西,這一下連苦水也吐子出來,卻依然呆在房里,不愿出去。
婉妹看到黑色差不多快要擴散到全身了,這才捏起那顆瑤龍避毒珠,在梅霖身上滾了起來,先從丹田開始,然后擴大到整個小腹,然后再一圈圈的擴散開去。婉妹用力的滾著,頭上都冒出了汗珠,綠兒想過來幫忙,卻被婉妹阻止了。只好在一邊拿著一條毛巾,給婉妹擦著臉上的汗水。
凡是避毒珠滾過的地方,那黑色便淡了許多,滾的次數多了,黑色便消失了,露出了白凈的皮膚。本來那暗淡無光的瑤龍避毒珠,卻變的光亮起來,變的黑黝黝的,發出妖邪的光芒,直如滴出水來。
婉妹就這樣不停的滾著,滾完了正面,再滾背面,滾完了背面,再滾正面,如此往復不已,婉妹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滴在梅霖身上,又慢慢的滾落到床上,那被單早如雨淋的一般。婉妹不停的喘著粗氣,到了最后,已經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了,兩只手只是不停的機械的運動著,運動著,運動仿佛成了自己活著的唯一目的。
誰也分不清,到底是滾了幾十圈,或者是幾百圈,還是有幾千圈,婉妹的手早會麻木了,思維也麻木了,連綠兒也已經麻木了。突然,梅霖“騰”的一下子坐了起來,一口黃水“撲”的一聲吐了出來,雖然梅霖極力的控制自己吐到床下,可以仍然有少量的吐在了婉妹的衣袖上以及床單上。婉妹卻猶如傻了一般,不知自己手下這個東西怎么一下子活了過來,只是呆呆的看著梅霖。綠兒驚叫一聲:“小公子,你醒了?”接著“氨的一聲,上來一把把婉妹的衣袖撕下去,扔在了地上。婉妹聽到“小公子”這幾個字,腦子才活了過來,往地上一看,只見自己的衣袖猶如泡在毒液中一樣,冒出大團大團的水泡,伴隨著絲絲的毒氣,綠兒受不了這股難聞的氣味,“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連忙跑了出去。
婉妹卻一把把梅霖抱在懷里:“霖兒,你終于醒過來了!可嚇壞為娘了!”說著,不禁抽泣起來。梅霖費力的張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感到自己被一個軟軟的身子抱在懷里,聽她口里叫自己做霖兒,才想起了是自己的母親。
梅霖張開眼睛,四處望著,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幾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聽到自己的母親在哭泣,便擠出了一點笑容,說道:“娘,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1婉妹一下子捧住了梅霖的臉,看著那張活過來的面龐,高興的又笑起來:“霖兒,你想吃點什么,我馬上給你去做1梅霖本來什么也不想吃,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傷心,便笑笑說道:“我要吃仙鶴1婉妹聽到這句話,不禁想起了梅霖捉兔子時的情景,笑的更加歡暢起來,只是笑著笑著,突然流下淚來。
梅霖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的母親流淚,只是感覺到有水珠滴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吃力的抬著手來刮自己的臉,笑著說:“娘不羞,娘不羞,娘哭了,娘哭了1婉妹準備用衣袖擦擦臉,蹭了一下,才知道衣袖已經撕了去,就那樣胡亂擦了一下。綠兒在旁邊遞過一條毛巾來,然后說道:“夫人,讓小公子喝點參湯吧1婉妹隨手拿過毛巾來,在自己臉上漫了一下,根本沒擦到要擦的地方,便把毛巾放下了,說道:“對,對,來霖兒,先喝點參湯,然后再吃仙鶴。”這了自己的寶貝兒子,連平時愛愈性命的仙鶴也準備煮來吃了,這就是母親啊!只要是兒子要的,沒有什么不能給的!
婉妹親自端著碗一口一口地喂著梅霖喝湯,綠兒早已把那條測上黃水的床單拿了出去,換上了一條新的。梅霖喝了大半碗湯,突然問道:“娘,天怎么這么黑啊!是不是沒點燈啊!”婉妹一楞,停住了手,詫異的說道:“點著呢!霖兒,你看不清楚嗎?綠兒,去再點一根大蠟燭來!”梅霖看到一個苗條的模糊人影走了出去,拿著一根高高的蠟燭走了進來,那蠟燭光花花的,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這個人的面容,心里暗驚:“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看東西這么模糊呢?
”嘴上卻笑著說道:“娘,我沒事。來,我再喝一口湯1這一轉移話題,婉妹便把先前的疑心盡去了,哪有兒子騙自己的親娘的?況且是這么小的兒子!婉妹哪里知道天下,像這樣的善意的謊言實是多不勝數。比如,明明母親在完受窮挨餓,卻給遠在他鄉的兒子寄給足夠的銀兩,只為了兒子能夠學好武藝。還有明明兒子在外面,受盡苦楚,卻回報在家的父母,一切平安,只是不愿意讓父母擔心!
梅霖喝了一大碗參湯后,臉上漸漸的有了一點血色,卻感到極度的疲乏,便又躺了下去,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可是,為了不讓婉妹擔心,便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似的,打起了呼嚕。婉妹救活了梅霖,終于松了一口氣,殷切的望著梅霖那裝睡的臉,笑著說:“這孩子,這么小就學會了打呼嚕!”綠兒悄聲的對婉妹說:“夫人,已經四更了,你睡一會兒吧!我看著小公子,沒事的!”婉妹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你去睡會兒吧!我是不會離開霖兒的!這幾天,也把你累壞了!”“我沒事,內院里的事,這幾天都由柳葉兒照顧著呢!我只是扶侍著夫人,這點活還累不著我!”綠兒睜著一對布滿血絲的兔子眼說道。
“好了,聽夫人的話,明天還有好些活呢!”“好吧!我就在外間,夫人有事喊我就行!”綠兒說完走了出去。
婉妹托著腮幫子直直的看著梅霖,好象怎么也看不夠似的,聽著梅霖那均勻而悠長的呼嚕聲,不禁被那呼嚕聲給陶醉了。七天沒有正式的合過眼了,婉妹也在那呼嚕聲中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更新時間:2024-12-04 04:3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