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悶熱的氣溫將葉欣明從熟睡中喚醒。七月的熱浪已經不允許人們在普通的環境下睡一個懶覺了。葉欣明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發現手機上的時間不過才七點鐘。他郁悶伸了個懶腰，準備約上徐亮去附近的商場里轉一下，吹一下免費的空調。剛走到窄小的客廳里，卻見葉欣怡突然從外面回來，葉欣明看著她滿臉的汗，不解的問道：“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葉欣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重****的老本行去了，在這里送報紙和牛奶......”

原來是這樣！葉欣明失望地搖過了頭。這個葉欣怡，真是個沒有追求的丫頭，難道她就只會干這些？葉欣明慢慢地穿好了衣服，問：“你干了幾天了，我怎么不知道？”葉欣怡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她從月初起就開始打工了，只是這位哥哥每天起得太晚，她回家時葉欣明多半還在睡覺。若不是他今天起得早，恐怕依然不會知道妹妹在外面打工的事情吧。葉欣怡只是說道：“干了有幾天了吧。我以為這里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很多，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能打到工作，看來人只要肯努力，還是可以掙到錢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很欣慰，期待的看著葉欣明。

葉欣明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冷笑著說：“你這也叫工作？一個月掙個幾百塊錢，夠干什么吃的？大學生勤工儉學最少是當家教，你還有臉在這里顯擺自己？這棟樓里住的都是大學生，別跟別人說你在外面送報紙送牛奶，丟你哥的人！”葉欣怡被他的幾句話說得滿臉通紅，低著頭說：“對不起哥，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她說著慢慢的回到房里，拿出一份揉得皺皺的報紙輔在床上仔細地看著。葉欣明摸了摸空空的口袋，真后悔剛才得罪了妹妹。他湊到葉欣怡的身邊，冷冷地說：“看什么呢？”葉欣怡有些局促地說：“招聘......”你一個高中畢業生還想找什么工作？葉欣明把這句話忍在了肚子里，說：“找......找到合適的沒有嗎？”葉欣怡紅著臉搖了搖頭。

原來現在招聘新員工，學歷是第一道坎，至少要大專以上的；學歷放松要求的自然要有專業技能，而且男女分工很嚴格。葉欣怡偶爾翻到一個“高中學歷”的，后面總有個“男”或者“女”，她總覺得很別扭。葉欣明耐著性子坐在她旁邊，見葉欣怡突然用筆在一個專欄上畫了個圈：芳雨公司招聘專賣店營業員，要求22歲以下，相貌端正，普通話標準，熱情善于溝通，有團隊合作精神。后面還有兩句非常打眼的字：要求高中以上學歷，男女不限。遺憾的是招聘啟示上注明城區戶口，當然身份證是免不了的。葉欣怡現在根本沒有身份證明，不過打定主意還是去看一看。

葉欣明見她神色好了很多，拍了拍她的肩：“喂，這幾天你除了早晨打工，還有別的進項沒？”因為他知道這個妹妹是閑不住的人。葉欣怡紅著臉說：“我怕說了，哥又會不高興......”葉欣明不耐煩地說：“你怎么這么多話？叫你說你就說！”葉欣怡坐直了身子，低聲說：“我到社區去當鐘點工了，幫他們整理垃圾......”葉欣明關切地問：“錢多嗎？”葉欣怡說：“不是很多，一次才五塊錢。”葉欣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給我五十塊錢，我出去有事！”葉欣怡身上一抖，道：“哪......哪有那么多？”葉欣明有些要發火的沖動，大聲道：“不管多少給我就是了！”葉欣怡下意識的捂著牛仔褲的口袋：“真沒有多少哥，這幾天我們還要吃飯的......呀！”

葉欣怡還沒有說完，葉欣明早一把將她按倒在床上。他人高馬大，一只手就扭住了妹妹的兩只胳膊，然后從她的褲兜里掏出一把票子。五塊的，十塊的，雖然不是很多，但葉欣明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葉欣怡閉著眼睛沒有再掙扎，葉欣明吼道：“做著個死樣子干什么，不就是幾十塊錢嗎？難道你大哥還抵不上這幾十塊錢？”他說著一把甩開了葉欣怡的手，氣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葉欣怡爬起身來跪在床上，輕輕地揉著被大哥捏得烏紅的胳膊。葉欣明從口袋里拿出五塊錢扔在她的身上，說：“給你五塊，大哥夠意思吧？”說著從床上跳了下來，穿上鞋便出了門。葉欣怡輕輕地將那五塊錢塞進口袋里，摸了摸空空肚子。過了一會兒，她吞了幾口開水，然后把報紙剪下來收好。

蘇蘇送了她幾身舊T恤和牛仔褲，葉欣怡這幾天一直穿著它們；但想著要去應聘，她還是鼓起勇氣穿上了出院那天買的新衣服。雖然不想打扮，不過應聘畢竟要給別人留下個好印象吧？她略微梳了一下頭，慢慢地走出了門。

清晨已過，太陽發出白色的光亮，照得四周一片火辣。葉欣怡走出黑洞洞的樓道，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當走進陽光的照射之內，她感到了一陣眩暈，也許是因為沒吃早飯的原因吧。葉欣怡給自己打了打氣，有些緊張的開始應聘的征途。現在她太需要一份正式的工作了，為了以后的生活，更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葉欣怡已經下定決心盡最大的努力去求職。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憐，但與葉欣怡相遇的人都會回頭看她，這讓她感覺更加緊張。因為她現在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只有一紙高中畢業證書。葉欣怡摸著那小小的硬本，似乎想從它那里借助一點勇氣。

走到了寬闊的馬路邊，葉欣怡躲在站臺的底下等著公交，不時的看著站牌。好在W市的交通發展日新月異，從這里到北區步行街的車還是不少的。只是有的是空調專線車，需要兩元錢的車票，葉欣怡摸著僅有的五元錢，錯過了很多輛。直到終于等來了一乘普線公交，葉欣怡才走上了車內。在售票員那里買了票，葉欣怡才發現車上早已人滿為患。她找了個角落站好后，再次看著那份報紙。芳雨公司，似乎以前聽說過它的名氣，她是主線經營塞拉帕克服裝品牌的大企業；而自己不僅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服裝知識，甚至連最普通的營業員都沒有做過，去應聘的時候該怎么辦？

雖然葉欣怡是大著膽子出來的，但感覺到越來越接近目的地，自己的勇氣也越來越少。為了應聘，葉欣怡還特地穿了蘇蘇姐給她買的這套新衣服，每當低頭看見自己的形象，她都會一陣臉紅。其實葉欣怡并不是軟弱的人，她的軟弱一直來自于這個身體。而且因為自己的這個身體，使葉欣怡的大哥被迫賣掉了房子給她治病，這使她一直感到自責，感到羞愧，更對自己的身體感到憎惡。但現在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她不得不使用這個身體，這使她感到矛盾，甚至覺得痛苦。經過了近兩個小時的顛簸，汽車終于到了北區繁華的步行街。葉欣怡下了車后，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也許步行街是少有的繁華地點，它的繁華不會因為季節與時間而改變。在這最炎熱的季節里，步行街上依然人頭涌動，似乎時時刻刻都沉浸于節日之中。葉欣怡茫然的走在人群中，看著那些打扮時尚的年輕情侶，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些羨慕，也夾雜著幾許嫉妒。雖然她一直極力的掩飾著內心的傷痛，但葉欣怡不得不向命運妥協。也許，她永遠失去戀愛的幸福了......

“我在想什么呢！”葉欣怡強迫自己中斷了這些紛雜的思緒，使勁搖了搖頭。因為擺在她面前的，是更為真實的人生道路。就算她沒有這次遭遇，這種幸福對她也是渴望而不渴求的。葉欣怡輕輕的嘆了口氣，把報紙舉過頭頂遮擋著那毒辣的太陽，繼續尋找著這次出行的目標。“芳雨服裝專賣店......”葉欣怡費力的穿梭在人群中，終于在步行街的最正中找到了這家店面。她站在店門的外面，感到了一種無言的阻隔。這家專賣店裝修得太豪華了，雖然還沒有開業，但透過玻璃圍墻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格局。

芳雨專賣店可以說是步行街上最大的店面了，上下共分三層。一樓的營業廳面積竟然達到了五百個平方，地面是深黃色的大理石輔成的，反射著暗雅的光漬；天花板上雕刻著鏤空的圖案，在大吊燈的照射下顯得別有風情。一排排精美的衣架縱橫交錯，陳列著各種時尚的服裝；幾位穿著短裙制服的年輕少女熟練的打理著店內的陳設，她們臉上的笑容告訴葉欣怡擁有正式工作的人是多么幸福。葉欣怡靜靜的站在門外，幾乎沒有再走近一些的勇氣。因為這家店面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超過了她的勇氣能夠承受的極限。

“小姐，您想買東西嗎？”一位穿工作服的女孩打開了門，空調的涼風從風縫中刮遍了葉欣怡的身體，使她從昏眩中清醒了過來。“我們店還在準備中，要在九月十號才正式開業，在此向您說聲抱歉！”女孩很有禮貌，讓葉欣怡的緊張消除了不少。她鼓了鼓勇氣，小聲說：“其實我......是看到了報紙上的招聘啟示，想來這里看看。”她說著將手中的報紙遞到了女孩的面前，似乎是想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女孩打量了她一眼，說：“原來是這樣啊，快進來吧。分店長剛剛出去了，你可以在他的辦公室里等一下！”女孩說著，將葉欣怡帶到了店面里面。葉欣怡小心的跟在她的后面，微小的勇氣再次被眼前的景色所打敗。

空調機開得很大，葉欣怡一進了店面，就感覺跨越了季節的約束一般，這種夏日的涼爽使她感到愜意，又感到一些無奈。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幾乎可以照見人影，頭頂上巨大的吊燈與雕花更使這里像宮殿一樣的華貴。比真人還要高挑的模特衣架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四周，各種類型的服裝整齊的分立在屬于它們的領地，使店內成為了五顏六色的服裝的海洋。雖然葉欣怡偶爾也會偷看一眼那些華麗的服飾，但更會被它們的標價嚇得不敢再看第二眼。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葉欣怡更感到了身份上的反差，感到了一種無形的折磨。也許葉欣怡的潛意識想馬上離開這里，但現實的挑戰卻讓她不能不面對，因為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工作的機會，哪怕是沒有可能性的機會。

“組長大人，這是誰呀？”另外兩個女營業員送到了女孩的身邊，看著葉欣怡問道。那個女孩笑著說：“和你們一樣，是來應聘的唄。”她們看了一眼葉欣怡，有些嫉妒地說：“好漂亮啊，該不會是組長的熟人吧？”葉欣怡覺得臉上一陣火熱，卻聽組長說：“別開玩笑了，我什么時候會以權謀私了？”說著拉著葉欣怡的手慢慢的上了二樓。葉欣怡回頭悄悄看了一眼那兩個女營業員，有些驚訝地問：“姐姐......是組長啊？”雖然不知道“組長”是什么官，但這個女孩顯然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葉欣怡覺得有幾分崇敬。

“唉，組長不過是在這個分店里管理幾個女營業員，又不是店長和經理，你用不著把我當上司看的。”女孩笑著拉開了辦公室的門，攜著葉欣怡的手進了屋內。辦公室大約有四十個平方，門的正對面有一張的辦公桌，左邊擺著一圈黑色的沙發，右邊立著一排嶄新的公文柜。房間點綴著幾盆室內盆景，在透明的玻璃墻下顯得很明亮和清爽。女孩請葉欣怡在沙發上坐下，又給她打了一杯飲料，坐在了她的身邊。雖然很渴，但葉欣怡只是小心的抿了一小口，依然緊張的坐在那里。如果是在以前，她也許還沒有這么膽怯，但自從身份轉變后，不適與不安就一直伴隨著葉欣怡，使她難以再正常的和別人交流。

而現在，葉欣怡不得不以自己的身份繼續生活，她已經沒有選擇逃避的權利了。

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微笑著說：“我叫秦紋，來到芳雨公司已經五年了。在上個月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營業員，因為開了新店我才升了組長，還沒上任呢！所以你不用這么緊張的，我和其他員工是一樣的。對了，你叫什么？”少女微微地打開了嘴唇：“我叫葉欣怡。”秦紋看著她說：“真好聽的名字啊，和你的人一樣漂亮。”葉欣怡的臉再次紅了起來，聽秦紋說：“記得五年前，我剛剛到芳雨應聘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也像你這么害躁。不過做營業員不允許人害躁，慢慢的就練出來了。總之店長呆會兒應聘你的時候，你千萬要大方一點，因為現在不比五年前了，競爭很激烈！”

葉欣怡感激地點了點頭，問道：“姐姐來這里五年了啊，那你今年多大了？”秦紋說：“二十三了。”她說著看著葉欣怡，自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因為以她的年紀，絕對不可能受過高等教育，這肯定是葉欣怡擔心的問題吧？秦紋拍了拍她的手，說：“放心吧，芳雨公司從來都只是以人才招聘，文憑都是其次的。你這么漂亮，相信問題不大。”葉欣怡覺得她把自己說得像個草包，說：“可我剛剛高中畢業，沒什么正式的工作經驗，只是想來試一試。沒想到這店面會這么大......”秦紋認真的說：“漂亮也是一種才能，你身為女孩怎么會不明白這一點？”她說著站了起來，鼓勵葉欣怡道：“自信一點吧！姐姐還有事，不能再陪你等在這里了。記著，過會兒分店長來了，你一定要表現出自信和大方！”她說著握著小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慢慢地出了門。

秦紋走后，葉欣怡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廳里，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她拿起了杯子又喝了幾口飲料，干渴的口腔已經送它們全部喝完。她看了一眼那架飲料機，貪婪的走到了它的旁邊。周圍并沒有人啊，但葉欣怡總覺得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自己；正在她準備再打一點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葉欣怡嚇得連忙把杯子背到了身后，緊張地問：“是......是店長嗎？我是來應聘的......”

更新時間：2024-12-03 16: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