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車駛過長江大橋后，漸漸進入了大學云集的圣地。其他的乘客早在前幾站就下車了，除了少數住在這里的人外，剩下的就全是大學生了。葉欣怡看著他們青春洋溢的臉，眼睛里滿是羨慕的神色。高考的打擊再次爬上了她的心頭，葉欣怡也許不可能再繼續自己學業的夢想了。想著這些，她的神情再次顯得黯然，因為這一切都只能功罪于造物者的過錯。

下車后，葉欣明獨自在不遠處走著，葉欣怡悵然若失的跟在蘇蘇的身邊。她眼睛的余光里全是大學生的影子。他們提著各自的行李準備回家過暑假，或三五一群的同去趕車，或依依不舍的相互道別......所有的一切都刺痛著葉欣怡的心，也許沒有這些變故，她也能成為這些大學生中的一員。蘇蘇看著葉欣怡的樣子，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穿過了民族大學之后，來到了一條幽靜的閉街之中。

蘇蘇的家和她家的出租房就建在這條閉街邊上。閉街的東面是民族大學的后門，西面是科技學院的后門，按照蘇建軍的話來講這是風水寶地。蘇家自己住的是一所一層的平房，雖然外觀很普通，但內部的裝修卻很不錯；出租房在她家的正對面，是一棟三層的小樓。葉欣怡跟著大哥和蘇蘇爬上了三樓，蘇蘇取出鑰匙打開了門。葉欣怡放眼看出，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蘇蘇姐為他們準備的竟然還是套兩室一廳的居室，雖然面積太迷你了一點。

葉欣明進了客廳，有些嘲諷的說：“這就是所謂的兩室一廳嗎？我看總面積還抵不上學校里的一個廁所。”葉欣怡看著蘇蘇通紅的臉，連忙說：“大哥，蘇蘇姐能給我們安排地方住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別這么說。”葉欣明笑了一聲，說：“這個客廳不錯，正好夠我和妹妹兩個人擺個桌子吃飯。要是人多了，就只能蹲在門口吃了。”不沒等她們回答，葉欣明又打開了一個臥室的門：“原來還有家具啊，可惜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桌子。不過多了也塞不進去。我走進來連個身都不能轉，難道要我倒著出來嗎？”

“哥，求求你別說了！”葉欣怡覺得心里很難受，“是我對不起你，我一定會掙套房子還給你的，你先忍一忍好嗎？”葉欣明回到了客廳，看著她說：“你有什么本事，居然還說要掙套房子？你知道房子多貴嗎？”葉欣怡有些茫然，但還是說：“我相信，只要肯努力，就會得到回報的......”葉欣明冷笑道：“屁話！你以為這是個童話世界？你有多大能耐，想掙套房子？你這個死姨娘！”葉欣明的心里再次升起了怒火，失口罵道：“現在我們的房子被你弄沒了，你終于當了姨娘，高興了嗎？趁著自己還年輕漂亮，我勸你出去賣吧，賣完了說不定可以掙套房子！”

“欣明，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你妹妹！”一直沒說話的蘇蘇終于開了口，因為葉欣怡的眼睛已經紅了，“我沒有本事，不能給你們安排好的地方住，這是我不對，可你不能這么說你妹妹啊！她已經夠可憐了，你知道嗎？”其實葉欣明的怒火并不完全來自于葉欣怡，主要是因為股票的破產。極度的自責與無奈刺傷了他的自尊心，所以葉欣明不得不把過錯轉嫁到妹妹的身上。他說完剛才的話后，心里有些后悔，但卻不能讓葉欣怡知道自己的事。正在這為難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矮胖的人問道：“欣明，你真的搬到這里來了？”

“徐亮？”葉欣明與蘇蘇都松了口氣，因為戰爭差點就要爆發。葉欣明嘆了口氣，說：“去你房里喝點啤酒吧，我和女人之間沒有共同語言。郁悶！”徐亮笑著向蘇蘇點了點頭，突然發現站在墻角的葉欣怡。徐亮的眼睛里閃出精光，下意識的問道：“欣明，蘇蘇，這是誰啊？”葉欣明看了徐亮一眼，不耐煩的說：“這是我妹妹。”徐亮走進了幾步，仔細的看著這個漂亮的少女，不相信的說：“欣明啊，你怎么從來沒有說過你還有個妹妹？太不夠意思了！”蘇蘇見他的目光刺得葉欣怡無處可躲，連忙擋在了他的面前：“干什么，站得這么近！”徐亮用手推了推眼鏡：“我只是想認識她一下，畢竟是我兄弟的妹妹嘛。”

葉欣怡并不是怕徐亮這個人，只是她現在的身份太特別了，可以說是排斥一切陌生的人。聽見徐亮這么說，葉欣怡方才往前湊了一點，輕輕的說：“我叫葉欣......怡，很高興認識你。”徐亮直直的盯著她，不住的說：“謝謝你能認識我，我叫徐亮！徐亮的徐，徐亮的亮！”蘇蘇不耐煩的說：“你們不是要去喝酒嗎，怎么還不走？”葉欣明也覺得徐亮的德性太惡心，因為他即使不是葉欣怡的哥哥，即使葉欣怡不是做過手術的女孩，葉欣明也不會對她感興趣。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有過興趣。葉欣明一把拽過徐亮的胳膊，說：“少在這里廢話，喝酒去！”徐亮被他強有力的胳膊拉著，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這里。

他們出去后，蘇蘇關上了房門，輕輕的靠在上面。她覺得有些失落，因為她并沒有能力為葉欣明安排更好的住所。葉欣怡看著她的樣子，很歉意的說：“對不起蘇蘇姐，我哥哥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你別往心里去。我很喜歡這里的，不騙你！”蘇蘇笑了笑，拉著她的手走進一間臥房里，說：“不要騙姐姐了，對大學生來說住這種房子他們可以接受，但對真正想安家落戶的人來講，這里確實太差了。”她說著拉著葉欣怡在床上坐下。房間實在太小了，剛剛能擠下一桌一床，兩個女孩坐在小床上，腳都無法伸直。

葉欣怡用手摩挲著床面，輕輕的說：“我說的是真心話。其實我并不喜歡住大房子，因為我家的人太少了。太大的房子顯得空蕩蕩的，我會覺得很怕......”蘇蘇覺得自己的心里被揪得很緊，輕輕的抱住了面前的少女，溫言道：“別怕，有姐姐在這里。”她愛葉欣明，也很喜歡這個妹妹。也許葉欣明的性格過于冷酷，又也許葉欣怡的性格過于柔弱，但這兄妹二人卻都有著一個同樣的傷痛，那就是孤獨。他們用各自的努力抵抗著這個孤獨，才會造成今天的隔膜。但蘇蘇能夠感覺到，葉欣明與葉欣怡在心靈的最深處，其實是相通的。

“我們出去走走吧，你既然要住在這里，就應該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蘇蘇實在不愿意再看到葉欣怡現在的樣子，她決定盡自己的一切能力改變這兄妹二人的人生。葉欣怡也會心的點點頭，跟著她出了門。既然許下了一生的承諾，她必須正視自己以后的生活，不能把自己關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氣，是葉欣怡必須面對的事情，因為她并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二人走到樓下，太陽已經升到最頂峰。葉欣怡摸了摸被太陽曬得火熱的頭發，問蘇蘇道：“蘇蘇姐，這里有理發店嗎？我想剪個頭。”

原來葉欣怡在讀書時為了節省，只在每年的除夕和夏天各理一次發。這次因為做手術沒有剪頭發，葉欣怡的頭發已經蓋住了耳朵。蘇蘇皺了皺眉，說道：“我正想對你說把頭發留起來，你怎么倒想剪了？不行！”原來在葉欣怡的心底，她還在排斥現在的身份，這讓蘇蘇有些郁悶。葉欣怡見蘇蘇有些不高興，只說道：“我只是想稍微剪短一點。”蘇蘇看了她一眼，突然說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做手術的秘密，然后對你說三道四吧？”葉欣怡聽了這句話，臉不由變得慘白，有些緊張的說：“那當然了......”蘇蘇說：“這就對了，所以你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你如果想好好的生活，學習，工作，最后為你和你哥哥安個家，你就得做一個真正的女人。這是你無法選擇的，聽到了嗎？”

葉欣怡默然的點了點頭，說：“聽到了。”蘇蘇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里有些不忍，說：“餓了嗎？”葉欣怡輕聲說：“是有點。可是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蘇蘇一把拉著她的手說：“姐姐請你吃飯！”葉欣怡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在她的后面，走到這條小街的一個角落里。這個角落立著一個用油布支起的小篷子，里面擺著幾張簡陋的桌椅，幾個大學生正在那里吃著面條。一個駝背的瘦老頭在一邊守著火爐，臉上滲滿了汗水。蘇蘇笑著說：“大伯，給來兩碗羊肉面。”老頭見來了客人，連忙殷勤招待她們坐好，隨后趕到火爐邊煮著面條。

老頭的手腳并不靈便，過了好一會兒才給她們盛了兩碗羊肉面。葉欣怡看著他的樣子，心里一陣難過，對著那碗羊肉面發起了呆。老頭的羊肉放得很多，面的份量也很足，比起那些大餐廳來他的生意實在是賺得太少了。蘇蘇遞過來一雙筷子，說：“怎么，嫌地方太差了？我告訴你，這家羊肉面經濟實惠，我保證你會喜歡吃的！”葉欣怡見她誤會了，連忙笑著說：“哪里會，我從來不挑食的！”她說著，大口的吃起面來。蘇蘇也會心的笑了。這羊肉面味道確實不錯，葉欣怡吃完后還喝了一碗湯，看到蘇蘇結帳的時候，竟然才五塊錢一碗。

葉欣怡跟著蘇蘇走在小街上，還在回味著剛才面湯的香味。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小街的盡頭，穿過一條小馬路，蘇蘇指著前面說：“過了那條林蔭道，就是科技學院了。我和你大哥都是這里的學生！”葉欣怡抬起眼睛，依依的看著前方，自語道：“是大學......哥哥和蘇蘇姐的大學啊......”她說著，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幾步。蘇蘇摟著她的肩膀說：“過去看看吧？”葉欣怡點了點頭，和蘇蘇一起走進了林蔭道。

“大學......”葉欣怡輕輕地用手撫著一株樹干，“......我真想進來這里的。”蘇蘇靜靜的看著翠綠的樹林，輕輕的摟著少女的肩說：“你一定會有機會來這里的，一定會的。”葉欣怡輕輕地閉上眼睛，說：“是啊，哪怕只能再上一天學，我也能夠滿足了......”

更新時間：2024-12-03 16: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