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我十八歲的那一年，我參加了高考。

我文化成績不好，是以藝術生的身份，才勉強考上了省城大學。

那日烈陽毒辣，我坐著快搖散架的面包車，親自取回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我一進門，只見我媽坐在沙發上看劇，沒見著我爹。

“媽，給我點錢唄！過幾天，我想和我同學去外省玩！”

我媽瞅了我一眼，揮了揮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找你爹要去！”

“好！”我激動得腳底一抹，折身沖出了家門。

我之所以這么激動，是因為我知道，我爹現在不在家，肯定是在偷賭。

只要我當場將他抓獲，再略一威脅，那我還不是想要多少錢，就要多少錢？

我走在路上，一邊想著自己該要多少錢，一邊激動的搓了搓手。

突然，有人狠狠地拍了我腦袋一巴掌。

“你小子，笑得那么賤，憋著什么壞屁呢！”

“哎喲！”我憋著火抬頭一瞅，到嘴的臟話，卻成了：“爹，你怎么在這兒？”

我爹黑著臉，眉眼向下。毒辣的烈日懸在他身后，刺得我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你干爺死了，跟我一起去送送他吧！”

我爹把手背在身后，一跛一跛的繞開我，嘆了口氣，留下僵在原地的我，走遠了。

在我年幼時，我爹讓我拜常八爺為常八太爺，拜瞎子李為李太爺。

可瞎子李卻死活都不答應。

我爹問他為什么不答應，他解釋說，他是常八太爺的出馬弟子，和常八太爺認同一個干曾孫，會折壽。

我爹一聽，這才不再勉強，讓我拜了瞎子李為干爺。

瞎子李是我拜的唯一的一個干爺。

瞎子李待我很好，突聞他的死訊，我有點茫然。

不知不覺間，我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些跟他有關的記憶片段。

“國強，李叔的兒子怎么都聯系不上，這可該怎么辦啊？”禿頭村長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唉，人死了，入土才能安心。他是我干爹，既然他親兒子聯系不上，就只好由我這個干兒子，來幫他辦葬禮了。”

“唉，張叔的葬禮，也就只能由你來張羅了......對了，我那邊還有個會，就先走了！

誒，是十一啊！唉，節哀！”

禿頭村長擠開擋在大門處的我，伸手掏出紙巾，抹了抹滿是汗的反光額頭，逐漸遠去。

“走，跟我進去再看你干爺最后一眼吧！”我爹先行走了進去。

我一進里屋，就瞧見瞎子李躺在床上，整整齊齊的，穿著一整套壽衣。

只是有一張畫滿符咒的黃布，蓋在了他的腦袋上，詭異的很。

我以為，這是出馬弟子獨特的死亡儀式，便沒多說。

大概我爹也是這樣認為的，他也沒多說什么。

只是后來我才知道，他這樣做，是因為他要把他自己藏起來，讓陰差無法拘走他的魂魄。

瞎子李這樣做，是因為，他還要做一件，他自認為很重要的大事。

可他要做的那件大事，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往后我知道了原因，但那都是后話，暫且不表。

“走，去拜拜你太爺，問問它去哪兒了。”我爹又先行，去了貢房。

點上三炷香后，我跪在墊子上，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太爺，你在哪兒？”

以前，每當我像這樣，敬拜常八太爺時，它都會在我的腦海中，給我一點回應。

可今天，哪怕我連拜了好幾次，我的腦海中，仍是沒有一點來自于常八太爺的回應。

我爹可能看出了異常，他一把拉起了我：“行了。你太爺可能是在忙重要的事，沒空搭理你。”

我爹又把我領到了屋外，說道：“你在這兒守著，我回家和你媽商量商量，看看這葬禮到底該怎么辦。”

“行，你去吧！”

我爹背著手，漸漸遠去，誰知，他這一走，直到天黑，都沒再回來。

說實話，雖然屋里躺的是我干爺，我和他感情也很不錯，但我就是不知怎么的，只覺渾身發冷，坐立不安。

我總覺得有人在偷看我，我一回頭，就瞅見了瞎子李自己給自己準備的遺像。

不知是我太累，還是天太黑的緣故，模模糊糊中，我竟看見遺像上的瞎子李，對著我咧嘴笑了一下。

更詭異的是，那張嘴似乎仍在繼續往后咧，把他的那張臉，扯得支離破碎。

我嚇了一跳，心頭一緊，仔細一瞧，那張臉卻又恢復了正常。

“呼，一定是我看花眼了！”接著，我打開了全屋的燈。

我還壯著膽子，分別到瞎子李的遺體和遺像前，都瞅了一眼。

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這兩樣，都很正常。

“我就說嘛，肯定是我看花眼了。這世界上，哪有鬼？都是騙小孩子的罷了！”

我又坐回了椅子上，等我爹。

我一直等到晚上十點，也不見我爹回來。

村里信號不好，不能玩手機，再加上我也確實有些累了。

我靠在椅子上，雙眼皮沉的像灌了鉛似的，一直往下墜。

恍惚間，我一個沒忍住，就徹底合上了雙眼，睡著了。

模模糊糊中，我看見似乎有個人在里屋中坐起，走了出來，停在我的身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十一，你知道你家的《三清賜》在哪兒嗎？”

我想說，我不知道什么《三清賜》在哪兒，我家也沒有什么《三清賜》。

可我竟像癱瘓了一般，無論如何，都使喚不動我的身體。

“鬼壓床！”我心頭一緊，暗道糟糕。

站在我身前的那個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又走回了里屋。

我能感覺得出來，沒問出什么《三清賜》的下落，他似乎很失望。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我的腦袋和身體，都越來越沉。

我拼命的試著使喚我的身體，終于，我成功的睜開了雙眼。

只是，我眼前的世界，不知為什么，竟全變成了黃色。

“嗯？黃布？”我呼吸一緊，借著從黃布的符咒間隙中，透下來的白熾燈光，回頭一瞧。

赫然是瞎子李那半合半開的一雙眼白，以及，他那把嘴張得大大的，詭笑著的鐵青色臉龐。

更新時間：2024-11-27 06: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