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家鄉名叫十里溝，大概從鎮上往東行四十多公里，海河相連。

之所以叫十里溝，并非是我們住在溝里，相反，我們住在山上，從山上往東走十多里便能看到海。

沒錯，雖然近在咫尺，但是山上離海邊還有近三十多米的高度，要是真去海邊，反而要繞小道穿小路走上一個多小時才能到。

老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我們家家戶戶都幾乎靠打魚趕海為生，只有閑時才會在山中取些山貨謀生。

所以，從我記事起，便覺得從海上的日子比在陸地的時候多。

也正因為背靠山水，山神和龍王都需要供奉，老人們便多了不少的禁忌和習俗，然而小孩子們調皮，對老人的話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終于，直到我九歲那年，闖了大禍，差點死在海里。

那年正值大暑，天和下火一般，將人在陸地上反復地煎著。

同村的小伙伴將我從家喚出來，說要下山去海邊游泳。

“陸泉，你磨蹭什么呢？下山還得一會兒呢！”為首孩子小名叫大虎，是我們同齡人體格最強壯的，但他從來不恃強凌弱，上學時高年級的人一來欺負我們，他就挺身而出，三四個人摁不住他，反而要被他追著打。

此時，他看出我有一些為難，催促著。

我的確有些為難，給大虎遞了塊濕毛巾，讓他擦擦汗，他本來就胖，現在的汗浸在皮膚里和拋了光似地。

“你不會因為東口李老三死了不敢去吧。”

聽到大虎這么說，我連忙辯解道，“誰說的？我爹不讓去，他說李老三剛出海就被溺死了得禁海三天。”

“屁，我看你就是慫。”大虎將毛巾的水擰在地上，滿不在乎地說道，“那李老三就是點背，咱們就在淺海區游一會兒，天黑之前就得上來，你怕個球？”

“誰說我怕了？”我也不示弱，連忙反駁道。

“不怕！走啊？”大虎一把抓住我，也沒給我拒絕的時間，當然，我也沒辦法拒絕，畢竟再不去就真得承認我是個慫包了。

正好我父母都去了山上采山貨，得天黑回來。

我心中打起算盤，天黑之前趕回來，神不知鬼不覺，我沖了涼，也不會挨揍。

殊不知，正是這個想法，改變了我之后的命運。

一路上，我們沒做停留，原本近一個小時的路程，被我們這群小子愣生生提前了快半個小時。

當我們氣喘吁吁地跑到海邊，咸咸的海風夾雜著熱浪撲面而來，但緊接著一股涼風又侵入了皮膚。

那時候歲數小，跑了那么久也不覺得累，更沒休息，大虎他們直接脫光衣服就一頭扎進了海里。

“真涼快啊！”

大虎感嘆了一句，隨后沖我大喊，“喂，你咋的了，下來啊！老涼快了。”

我沒理會大虎的催促聲，反而這個時候想起老爹昨天和老媽閑聊時說過的話。

本來李老三今年不用下水，但是他兒子過幾天大婚，尋思多弄點錢幫襯一下新人的新家，所以不顧村長的勸阻，偷摸下了海，這才導致大喜變成了大喪。

“沒辦法，李老三沒聽村長的話，啥時候下水咱們不都得聽村長的嗎？”我媽說道。

“村長哪里有這本事，咱們啥時候下水都得聽西邊那個海聽。”我爸反駁道。

所謂海聽，實際上就是觀測海上情況的一種職業，老人曾經說過，海聽是海龍王的傳話人，什么時候下海，什么時候有危險，都要由他和海龍王溝通后告訴村長。

然后村長再告知村里的人。

在李老三下海之前，村長就已經通知過這幾天絕對不要下海，有臟東西，李老三不聽這才惹了禍，賠上了命。

李老三的尸體也是海聽在海上尋了不到半天就尋到了，我還記得他兒子看到李老三的尸體時，直接跪了下來，痛哭流涕，一步一叩將李老三迎了回來。

平常時候，我們很少往西邊走，家里大人也不允許我們接觸海聽，所以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海聽的樣子，他的臉像刀刻一般，皺皺巴巴，全身黝黑，身體卻很硬朗。

他嘴里念叨一些東西，隨后當眾宣布，禁海三天，所有人不許下海！

如今，我卻站在海邊上，大虎一直催促著。

“大虎，涼快會就回去吧！”我心里思考了一陣之后，便下定決心，這次說什么我都不下去，要是被我爹知道，非得把我的皮抽開不可。

“你個慫包！”大虎見狀也不再強求，因為他了解我性格，下定決心的事情輕易不會更改。

我就坐在沙灘上玩著細沙，偶爾有陣涼風吹過來，我倒也知足。

不過看到他們在水中嬉戲打鬧，說不眼饞是假的。

這時，突然有人驚呼，“大虎不見了！”

我心里仿佛被人懟了一拳，伸出脖子就往遠處看，果然發現原本七個孩子，現在就剩下了六個。

“陸泉，大虎不見了！”

他們沖我喊著。

大虎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旦他出了事，我一定追悔莫及，為了義氣，我根本沒思考，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沖下了海里。

說起游泳，這群孩子里沒有一個比我強，我從小憋氣就厲害，加上我爹教我潛水冒頭，生在水中呆個七八分鐘不成問題。

我一下去，就感覺有一個人死死摁住了我的頭，我想用力抵抗，卻發現抵抗不了。

心里害怕，雙手便胡亂地抓著。

結果抓住了一層肥肉。

“哎呦我去，陸泉，你是下死手啊！”

我在海里聽得模糊，但是卻知道此人正是大虎，我冒上頭來，略帶生氣指責道，“你開玩笑開大了吧？”

“別生氣，別生氣，這不看你一個人太無聊逗逗你嘛。”

大虎也不在意，他繼續說道。“反正現在已經下來了，再游半個小時，咱們就回家。”

我心里一想，大虎說得也沒什么錯，反正就半個小時，也出不了啥事。

有我加入，他們的膽子就更大了，我們玩抓人游戲，一開始還在淺海，后來離岸邊就越來越遠。

到了時間，我招呼其他人上岸，結果一清點人數，這次大虎又不見了！

更新時間：2024-11-27 06: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