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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撿骨

發(fā)表時間: 2024-11-02 12:22:44

第九章 撿骨

骨灰室的劉師傅進(jìn)來了,嚇了我一跳,他走路沒有聲音。

“柯師傅,我一個朋友的爺爺死了,你看看幫著照顧一下,這是十塊錢。”

他把錢放到桌子上。

“劉師傅,我們就不用這個了,錢拿回去,這個絕對沒問題。”

“這是規(guī)矩,你不懂。”

劉師傅走了,規(guī)矩?什么規(guī)矩?

我不懂,我回家,父親已經(jīng)把飯做好了。

“爸,喝一杯不?我去買酒。”

“好。”

我買酒回來,坐下喝酒,父親問我。

“錢給白潔了?”

“嗯,她帶著父親看病去了。”

之后就沒提這事,我跟我父親提讓他找一個老伴兒的事情,他瞪了我一眼。

母親走后,父親就一直單著,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不找,也許是心疼我,那么這輩子,我欠父親的太多了。

第二天,我剛進(jìn)辦公室,劉師傅就進(jìn)來了。

“一號臺上的那個人就是。”

“我知道了,爐子我會清的,一切都放心。”

我進(jìn)火化室,點上爐子,習(xí)慣的坐在一邊點了一根煙,然后進(jìn)了停尸房,把一號抬的尸體抱到車上,扒進(jìn)去,掀開尸布,八十多歲的一個老人,送進(jìn)去后,我就站在一邊,看著。

師傅突然進(jìn)來了,嚇了我一跳。

“您怎么來了?”

“白潔呢?”

我跟師傅說了。

“噢,這樣,你今天干完活兒,去我哪兒一趟。”

“辦公室?”

“對。”

師傅出去了,那口氣有點讓我覺得緊張,看來是有什么事情了。

一點多才干完活,我換完衣服,進(jìn)了師傅的辦公室。

“師傅。”

“走,吃飯去。”

我們喝酒的時候,師傅說。

“你明天跟你去城外。”

“什么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師傅干什么,看臉色,很嚴(yán)重的意思。

快四月份了,北方的這個季節(jié)依然很冷。

早早的我和師傅就出發(fā)了,我坐在師傅的二等后面,騎了一個多小時后,進(jìn)了一個村子。

村子有人等我們,是兩個老頭兒。

師傅和他們擺了一下手,兩個人就帶我們往山上走,走到一個墳前,站住了,我一直在琢磨著,師傅這是要干什么呢?

其實,我對師傅的了解很少,甚至可以說,不了解我?guī)煾怠?/p>

他們小聲的跟著師傅說著什么,我聽不到,半天師傅點頭,兩個人就下山了。

“柯左,今天師傅帶你來,就是撿骨,這家人的祖墳被人盜過,尸骨也是不全了,讓我還把尸骨撿全了。”

我愣在那兒,他們自己完全可以撿全了呀!為什么非得讓師傅來撿呢?

“這個尸骨有些被扔掉了,找不到,所以讓我來找。”

他們找不到,師傅就能找到?這才是怪事了。

師傅把那個已經(jīng)被挖開的墳清理了一下,把尸骨撿出來,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白骨,師傅沒有戴手套,一塊一塊的撿出來,然后擺上,我看著頭皮發(fā)麻。

師傅很熟悉的擺完了。

“缺兩塊骨頭,一個是腿骨,一個是恥骨。”

“我們上什么地方去找?”

師傅沒理我,把煙拿出來點上,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事情。

師傅的撿骨讓我感覺到毛愣愣的,總是覺得非常的奇怪。師傅到底會用什么辦法把骨頭找到,我也想不出來。

師傅站起來,就走,我跟著,半個小時后,師傅在河邊站住了,看著河,那是一條山水沖下來的小河。這個季節(jié)的小河已經(jīng)開化了。

“你下去,就是那個位置。”

我看了師傅一眼,那個時候師傅就是爹,他說讓你下油鍋,你都不敢說不下,敬師猶父一樣。

我脫下鞋,把褲腿子卷起來,河水刺骨,打了一個冷戰(zhàn),走到師傅指的位置,伸手去撈,竟然撈上來了腿骨。

我上去,穿上鞋,師傅讓我拿著腿骨,接著走,繞著山走了大半圈,在一堆亂草中找了半天,一塊骨頭就找到了。

我太驚奇了,似乎就像師傅自己放在那兒的。

我們往回走,到了尸骨那兒,一拼,果然是,尸骨完成了。

對于所發(fā)生的一切,我完全處在亂七八糟的狀態(tài),理不出來一點的頭緒來。一個是,這個人的尸骨為什么會被扔掉兩塊?一個是師傅怎么就那么準(zhǔn)確的找到了兩塊骨頭?

那家的主人來了,看到全骨之后,就跪下大哭,我和師傅站在一邊,師傅抽著煙。

幾分鐘后,家人把尸骨收起來,然后給師傅拿出來錢。

我和師傅回村,師傅說。

“一百塊錢,你五十,我五十。”

師傅把五十塊錢遞給我,我搖頭。

“師傅,我不要。”

“拿著。”

師傅大聲說,嚇了我一跳,我伸手拿著了,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一百塊,一百塊,我有點不相信。

師傅騎上車,我坐在二等上。

那天我到家,也是迷迷糊糊的,似乎今天所發(fā)生的事情,像夢一樣。

第二天,上班,我進(jìn)辦公室,白潔已經(jīng)來了,換好了衣服,辦公室也收拾干凈了,我的桌子上竟然擺著一盆花兒,在這兒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養(yǎng)什么花兒草兒的。

“你父親......”

“手術(shù)完事了,我母親陪著呢!醫(yī)生說,養(yǎng)好了,就和原來一樣了,師傅,這是豆?jié){,熱乎的。”

白潔把豆?jié){端到我桌子上,那是用鐵茶杯端著來的,她怎么端來的,這一路,我都奇怪了,還沒有涼。我看了白潔一眼,沒說話。

豆?jié){很香,喝得我很舒服,早晨起來沒吃飯。

進(jìn)火化室,白潔點爐子說。

“師傅,我什么時候可以幫你運(yùn)尸體?”

“這活你干不了。”

“為什么?”

“我?guī)煾蹈嬖V我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白潔愣愣的看著我。

“干活。”

白潔的精神頭不錯,看來她父親是沒有事情了,這樣我也放心了。

中午完事了,白潔說。

“師傅,我請你吃飯唄。”

“行了,還是我請你,然后去看看你父親。”

我想,我是師傅,我需要這樣做,師傅就有師傅的樣子。

“等出院的吧!再有五六天就出院了。”

“也好,那你這幾天就不用來了,我自己可以。”

“沒事,我母親可以照顧。”

我和白潔吃過飯,我回家,父親沒在家里,我睡覺。

父親回來,我一下就驚醒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會被某些很小的聲音驚醒。

父親拎著菜,我起來拿著去做。

“行了,還是我來吧,你做的菜難吃。”

父親做菜,我看書,都是父親的書,我以前很少看書,現(xiàn)在竟然喜歡看書了,大概閑著沒事了。

和父親喝酒的時候,父親說。

“明天給你介紹一個對象,我們單位的。”

我愣了一下。

“我的情況跟人家說了嗎?”

“說了。”

“我是說,我是燒死人的。”

“什么燒死人的?是煉化者,送人進(jìn)天堂的人,最高尚偉大的人。”

我心想,我就是你兒子,如果我不是你兒子,你得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

第二天是周六,在我的生活里沒有這樣的日子。

相親,在那個年代是一定的,就是兩個人自己相識了,也會找一個介紹人,似乎那樣才算是正規(guī)正式。

女孩子長得挺好看的,文靜,吃飯,聊天,到最后我說。

“我在火葬場工作,燒死人的。”

女孩子眼睛一下就瞪得老大,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半天緩過神兒來,撒腿就跑了,介紹人和我父親愣愣的看著我。

我回家,被父親罵了一頓。

“這事你瞞不住的,騙人的事情我不會做的。”

父親無話了,大概這一生中,他是第一次騙人。

天溫暖起來了,人也舒服了不少。

白潔竟然提前的換上了春天的衣服,我進(jìn)去,她在,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你怎么不換衣服?”

白潔站起來,羞澀的看著我。

“衣服挺漂亮的。”

我說完,她笑了。

我們進(jìn)火化室,依然是那些程序。

一直到下午才結(jié)束。

我們出來,師傅在辦公室。

“晚上有點事兒。”

師傅說完就走了,師傅走后,白潔說。

“他有點嚇人。”

我沒說話,晚上我去師傅家,他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看到我來了,上車就走,我坐上二等,沒問去什么地方。

我們到了城東的一間,那兒站了不少人,我們過去,一個男人就過來了。

“云師傅,這事就麻煩您了。”

我和師傅被帶進(jìn)了一個院子里,院子里的燈亮著,這個時候天有點黑了,院子里的地上擺著骨頭,我想,師傅永遠(yuǎn)和這些骨頭是分不開的,找?guī)煾稻褪沁@事,還能有什么事情呢?

“你們都出去吧!”

人出去了,師傅說。

“東面的山遷墳,當(dāng)時兩家的墳離得太近了,滾墳了,兩個尸骨就亂了。”

我心想,亂了怎么分?死人也不會說話。

師傅沒說話,蹲下就撿骨頭,一點一點的擺,半個小時后,兩個尸骨就擺出來了,我心想,這對錯的誰最不知道,如果是現(xiàn)在,燒成骨灰了,還撿個屁?

兩家的人進(jìn)來,就各自的把尸骨撿起來了。

師傅那天拿到了二百塊錢,給了我一百,我說什么都不要,他就吼我。

這事我一直就沒有弄明白,就兩堆骨頭亂在一起了,自己的家人都分不出來,師傅就能分出來?我想,他們大概就是相信師傅是一個煉化者,求一種心理安慰罷了。

清明節(jié),祭祀的人不少。

我去了火葬場,這一夜我是睡不著,就是想不明白,師傅撿骨的這件事。

我進(jìn)火化室,師傅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來了?”

“師傅,有一件事我就是沒有弄明白,不明白我就不安。”

師傅看了一眼伊河,伊河就出去了。

伊河一直沒有當(dāng)成我?guī)煾档耐降埽浅5牟桓吲d,他找過場長幾次,場長也找?guī)煾嫡劻耍瑤煾稻褪遣煌猓矝]有說原因。

“說。”

“撿骨的那件事。”

“其實,很簡單,我總是在這兒呆著,記住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味,死人也是,骨頭也是,氣味永遠(yuǎn)也不會散去的,所以你永遠(yuǎn)也聞到骨頭的味道,就像每一個人一樣。”

我愣住了,師傅說的是真的假的?反正我沒有聞到過,但是人說在這兒呆久了,身上會有一股死人味,這點我想信,可是骨頭也有味兒嗎?

“好了,沒事別在這兒呆著,出去。”

我從火葬場出來,在街上走著,我遇到了同學(xué)。

“柯左。”

他叫我,我回頭看是同學(xué),就站住了。

“你現(xiàn)在干什么呢?”

“噢,沒事,整天的就閑逛唄。”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就走了,我不敢說我是燒死人。那樣,很快就會在同學(xué)中間傳開,也許他們就會躲著我,看到我也不會再叫我,我不想失去這些,也許這些對于我很重要,可是我又如何去面對?這也是我所面對的矛盾問題,以后我面臨的問題還有很多,很多,甚至是無解的自己承受著。

我去白潔家,她父親提前回家了,也是因為錢的原因,這點我看出來了。

我坐下,聊了一會兒,看來白潔的父親狀態(tài)很不錯,我拿出一百塊錢。

“剛出院,用錢的地方多。”

白潔站在一邊不說話,她父母就急了,說什么也不要。

“爸,媽,師傅給的就收下吧!”

白潔竟然說這話,我也明白白潔的意思。

白潔送我出來,小聲說。

“師傅,如果我真的還不上你錢,就得拿我抵債了。”

白潔半開玩笑的說,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天,我回家,就想著和白潔的事情,其實我也喜歡白潔,既然這樣,我就和白潔處對象,這也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至少我們兩個都是煉化者,誰也不會嫌棄誰。

更新時間:2024-11-02 12: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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