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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發(fā)表時間: 2024-11-02 12:10:39

第1章

俗語講,三百六十行,盜門為王。

倒斗最難的是什么?

防不勝防的機(jī)關(guān)陷阱?

不可揣測的陰冥世界?

還是說,骯臟歹毒的人心?

其實(shí)都不對。

要我說,倒斗最難,無非兩樣。

開穴、銷贓。

開穴,就是打盜洞。

這可不是說挖個坑那么簡單。如何精準(zhǔn)穿過墓門,直達(dá)主墓室。如何不動聲色,堪輿定龍,遇見水澤怎么挖,遇見流沙又怎么挖,都是一門學(xué)問。

至于銷贓。

一件瓷器,賣十萬,賣百萬,靠的就是手藝,比的就是眼力,拼的就是人脈。

除此之外,倒斗也沒什么難的。至于什么搬山卸嶺,那就屬于小說杜撰了。

我吃過盜墓這碗飯,深知其中的風(fēng)險。

說起來,我家族與倒斗這行,有糾纏不清的緣分。

太爺爺那輩,也就是我曾祖父,曾是民國大軍閥孫殿英的貼身警衛(wèi)員,當(dāng)時全程參與了清東陵事件,算得半個土夫子。

為什么我說,倒斗難在開穴、銷贓上面。

孫殿英本人栽就栽在這兩點(diǎn)上。

當(dāng)時孫殿英急于打開西太后地宮,找不到合適開穴地方,就用德國黑炸藥硬生生炸開的,聲音驚天動地。所以沒幾天,清東陵被盜之事傳遍全國,甚至整個世界。

清東陵中的寶物,足足裝了三十箱、五輛皮卡,價值兩億多白銀!

孫殿英盜挖清東陵事跡敗露,頂著巨大壓力,銷贓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根據(jù)幕僚建議,孫殿英將銷贓地點(diǎn),選在燕京、申城、津門、青島四個地方。

孫殿英派軍需處長李德祿、副官王登瀛、戴世禧還有我太爺爺,去申城找青幫老爺子黃金榮介紹買家。

孫殿英曾受青幫老頭子牛七爺引薦,也算青幫中人。

青幫講究輩分。

按例,孫殿英與黃金榮是同輩。

申城,就是上海。青幫三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那里十里洋場,滿城胭脂,寸土寸金。

太爺爺本以為是個美差。

沒想到剛抵達(dá)申城,黃金榮突然翻臉,來了個黑吃黑!

那時候,青幫光洋槍就八百桿,誰也惹不起。

回去又怕被槍斃,我太爺爺干脆甩了孫殿英,一跺腳,跟著黃金榮干,入了青幫。

所以我說,太爺爺算半個土夫子。

到了我爺爺那輩。

太爺爺用西太后一串貼身朝珠、一座紅珊瑚玉樹琉璃塔為學(xué)費(fèi),請清末民初廣州倒斗祖師焦四,收我爺爺為入室弟子。

焦四非常喜歡我爺爺,老爺子他三年后出師。

成了民國三大倒斗王之一!

我二爺爺,沒有多少倒斗天賦,喜歡打打殺殺。

跟著黃金榮一道,在申城賣煙土、走軍火,一時成為青幫雙花紅棍,為黃金榮倚重,跟張嘯林干過架。

二爺爺沒有直系后人。

我老爸,沒繼承爺爺?shù)苟分醯囊吕彛D(zhuǎn)而跟著二爺爺學(xué)打人。

以上就是我家族的發(fā)家史。

出過軍閥,出過流氓,賣過冥器,販過煙土。

擱在誰身上,都要喊一聲“滿門忠烈”!

全國鬧“毒奶粉”那一年,我失業(yè)了。

本來我有一家自己的小酒廠,每年生意興隆,幾年下來賺了不少。結(jié)果三聚氰胺一曝光,全國都在搞食品衛(wèi)生嚴(yán)打。

我那小酒廠沒有經(jīng)營手續(xù),當(dāng)天就給查封了。

好說歹說,交了罰款,上下打點(diǎn)才抹平這事。我一算賬,這幾年白他媽干不說,還負(fù)債好幾萬!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dāng)時我正發(fā)愁。

發(fā)小從燕京,帶了幾瓶二鍋頭來看我。

他叫關(guān)云鵬,和關(guān)二爺一個姓,留了一把大胡須,綽號叫“胡子”。

我姓夏,夏歷六月初生,所以叫夏六初,他管我叫“小蝦”。

“呦小蝦,幾年沒見,你怎么混成這樣了?”

一見面,看著我穿著大背心人字拖給胡子開門,滿臉胡茬,頭發(fā)也亂得像雞窩,胡子便奚落我:“這可真是東方不敗進(jìn)廁所,分不清左右。才幾年光景,你改行搞藝術(shù)了?”

“嗨,別提了。”

我點(diǎn)了一根三塊五一包的紅塔山,這是目前我能承受的最高消費(fèi)。

“好家伙,給胡爺我也來根,這幾天沒抽煙,胡爺現(xiàn)在一到下午就犯煙癮,鼻涕瞌睡沒完沒了。”

胡子從我這搶了一根煙,急忙點(diǎn)上。

看他那架勢,差點(diǎn)連煙屁股都吃進(jìn)去!

“怎么混得比我還慘,你不是打電話跟我吹噓,燕京那邊,日進(jìn)斗金?”

“老太太死兒子,說出來都是淚啊。”

胡子的俏皮話噼里啪啦往外冒:“這不馬上要搞奧運(yùn)會了嗎?舉國上下一片歡呼啊,鳥巢那邊人山人海啊,運(yùn)動員也都精神抖擻,準(zhǔn)備為國爭光。”

我吐了個煙圈:“奧運(yùn)會確實(shí)是咱們?nèi)嗣竦墓鈽s,可這關(guān)你屁事?”

“胡爺也是熱血好青年啊。弄了點(diǎn)門票,本來想倒騰賣出去,支援一下奧運(yùn)事業(yè)。好家伙,一分錢沒賺到,幾十個居委會大媽追著胡爺打啊,差點(diǎn)沒給胡爺弄到局子里去,還通緝胡爺。得,跑你這躲幾天唄。”

我聽明白了。

胡子這家伙膽大包天,居然當(dāng)黃牛哄抬奧運(yùn)會門票。

該!抓進(jìn)去判十年都不冤。

這種影響國家形象,往人民群眾臉上抹黑的行為,抓到打死都不嫌多。

“身無分文,窮途末路啊。胡爺這次南下,就是找你拿個主意。你也失業(yè)了,總得找個賺錢的門路吧?”

我有氣無力道:“明天開始,找個工地搬磚。我問好了,一天給一百三,包中午飯,管住,一個月也能存好幾千吧。”

胡子很不高興,喝悶酒:“你就是倔脾氣。跟家里頭鬧翻了,好好大少爺不當(dāng),去工地搬磚?幾千塊就把你打發(fā)了?當(dāng)年咱們兄弟揮金如土的時候,幾十萬不是當(dāng)廢紙一樣甩?”

我拍了拍胡子的肩:“咱們都老了,你還以為是十七八歲?過了今年,你都三十,我都二十九了,該找個正經(jīng)工作。”

胡子哼了幾聲。

忽然壓低聲音:“我說,咱們可是手藝人啊,要不,重操舊業(yè),把鏟子拾起來?”

我眼睛一瞪,低吼道:“胡說!想都別想。”

“再干一票吧,存夠養(yǎng)老金咱們就收手。”胡子央求我。

我態(tài)度堅(jiān)決:“你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十年前,你我在祖師爺面前發(fā)下毒誓,此生再不倒斗,再不下地,違此誓言,孤獨(dú)終老,不得好死!”

沒錯,我和胡子,也曾是叱咤風(fēng)云的倒斗黃金搭檔,翻過不少龍坑!

十年前,一樁變故。

我心灰意冷,和胡子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十年來,我跟胡子聚少離多,他去燕京干倒?fàn)敚一亟鹆曩u假酒。當(dāng)然,不是說這事多么勵志,只不過胡子提出要重新干一票,我是堅(jiān)決反對。

見我不同意重操舊業(yè),胡子自討沒趣,我二人都不說話,各自喝著悶酒。

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

我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六十多老頭,尖嘴猴腮,獐頭鼠目,一副一看就是市儈嘴臉,很不討人喜歡。

“你是?”

“您就是夏六初先生吧?哈哈,鄙人姓黃,義文齋掌事,江湖人稱‘黃師爺’,慕名而來,失敬失敬。”對方抄著燕京口音,不等我招呼,自己擠了進(jìn)來。

聽到“義文齋”三個字,我眼皮一跳。

孫殿英銷贓的時候,去燕京的路線,就是找這個義文齋,說起來,與我太爺爺那輩略有些淵源!

我見對方一身江湖習(xí)性,多了幾分警惕。

“黃師爺是吧?有何貴干,我這廟小,話說就要睡覺了。”

“睡覺?這才晚上七點(diǎn)啊。”

黃師爺是掐著點(diǎn)來的,看見我屋里還有個男人,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捂著自己屁股:“哎呀,看來我煞風(fēng)景了,抱歉,實(shí)在抱歉。”

“抱你奶奶個腿!”胡子不耐煩了,他最討厭這種燕京掮客,吃人不吐骨頭,“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耽擱我們老同學(xué)敘舊。”

黃師爺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雙手從屁股上松開。

“北邊的水,南邊的江,山上的黃土來一缸,昨個有主支鍋?zhàn)樱芷鸾酃溩樱靡淮箦侊堄窒阌痔穑駛€我來不為別的,請閣下一起翻膛,黃懇子您挑,地龍子您撿,這可都是南北燒的一炷香!”

外人聽到這話,根本不明白意思。

我暗暗吃驚。

這老東西居然也是倒斗的,滿嘴黑話!

支鍋、大鍋飯,就是有人倒斗,準(zhǔn)備拉人入伙一起干的意思。北邊的水,南邊的江,意思是說,南派北派的人都有,是個油斗。

黃懇子、地龍子,則是指的黃金、白銀,這里代指各種冥器。

“胡子,請這位老先生出去!”我一口拒絕了。

“喂喂,夏先生,條件咱們可以再談啊。每一個金圈,我返您一個點(diǎn),這都是雇主交代的,您要是拒了,我回去不好交代啊。”

金圈、一個點(diǎn),也是倒斗一行分贓的黑話。

更新時間:2024-11-02 12: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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