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重交易

阿信結(jié)束為期一周的義工工作，從龍隱書院回到了城里，回到位于平遠古城東北角的城中村里。

如果說平遠古城是整個平遠市的心臟，那么這顆心臟一定是淤積著各種不同年代的堵塞。平遠歷任市政府都想對古城進行保護性開發(fā)，把人口遷出，對那些歷史古巷進行整修。

無奈古城居民都有著安土重遷的心理，認為生活在古城內(nèi)便是占據(jù)了最好的風水，政府若不滿足他們提出高額的拆遷補償，便輕易不愿意離開古城，因此動遷成本和難度都很大。古城里便在千百年的破爛中繼續(xù)承載著它的子民。

阿信戴著鴨舌帽，耳朵里塞著耳機，里面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這樣他便與城中村里那永不停歇聒噪的暫時隔絕：不管是皮條客的招攬，還是包租婆的咒罵，抑或是餓狗之間的撕咬。當阿信拐過三個羊腸巷道，跳過幾處路面的漫水坑，來到自己的租住屋前時。

他看到木門上用粉筆寫著：小子，問候一下你的老子。后面是一串銀行卡賬號。阿信知道這是誰留的。他一點點擦掉粉筆的印記，心里卻已經(jīng)將那一串數(shù)字記在心里--他對數(shù)字有天生的敏感。一聲喵叫，阿信看到那只經(jīng)常到他小窩里蹭吃蹭喝的小白貓蹲在墻頭，眼中盡是埋怨之意。阿信打開門，小白跳下墻，跟著他進到屋內(nèi)。

阿信的生活極為簡單井然，每個物件都有自己的歸位，所以一目了然。只需要一秒鐘，他便可以從沒有疊上的被子，還有床下的幾個女士香煙的煙頭知道她來過。他將煙頭一個個撿起，放到鼻下輕嗅，是的，是歡歡的口紅味。

阿信打開電腦，登陸網(wǎng)銀，將門上用粉筆寫下的銀行賬號輸入進去，屏幕提示賬戶所屬人名字的最后一個字。確實是他親身父親的名。阿信敲擊數(shù)字小鍵盤，給父親的賬戶打去兩千元錢。

關(guān)閉網(wǎng)銀后，阿信打開一個叫做擺渡人的軟件，輸入一串賬戶和密碼，屏幕黑了下來，只有一艘小船漂浮在黑色水浪中。當屏幕下方的進度條加載到100%時。一扇水門在那艘小船前方緩緩打開。阿信已經(jīng)進入這個代號龐貝古城的暗網(wǎng)中。

盡管阿信的學校生涯僅停留在小學畢業(yè)，但他在網(wǎng)絡(luò)安全方面的知識積累和實戰(zhàn)經(jīng)驗，連一個本專業(yè)的博士生都比不過他。相較于那些攻擊服務(wù)器的網(wǎng)絡(luò)黑客，以及建設(shè)防火墻的網(wǎng)絡(luò)白客，阿信更像是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影子。他既可以飄過所有防衛(wèi)森嚴的防火墻，深入到那些核心的服務(wù)器內(nèi)，毫無作為地待上一段時間；也可以在一起大規(guī)模黑客攻擊發(fā)起前，悄然摸到最初發(fā)起攻擊者的終端電腦，在其屏幕上留下一句忠告。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在暗網(wǎng)里，很多人都聽過阿信的名字，也有人試圖以高薪拉攏他，開發(fā)黑客程序，卻都被他拒絕了。在阿信看來，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不是手段，而是他孜孜不倦追求的目的。如果說他真有什么私心，那便是到公安部門的情報系統(tǒng)內(nèi)找一份資料。

經(jīng)過幾次跳轉(zhuǎn)，阿信又一次來到公安情報信息數(shù)據(jù)庫的大門外，剛輸入一條萬能密鑰。幾乎在時，另一位來客也叩響了阿信出租屋的門扉。阿信將筆記本電腦合上，轉(zhuǎn)身開門。是自己的養(yǎng)父，謝天慈。

謝天慈說：“路過，看到屋里亮著燈。”

阿信閃過身，讓養(yǎng)父進屋，暗想每次養(yǎng)父都是以路過的名義來這片迷宮般的城中村里看自己。

謝天慈的眼神在那臺筆記本電腦上掃過，并沒有停留，便拉了把板凳坐下。小白貓?zhí)现x天慈的膝蓋，享受他的撫觸。阿信杵在那里，不知該說什么好。

謝天慈問：“過得可好？”

阿信點點頭。

“你又瘦了，多吃點肉。”

阿信還是點點頭，思緒正在飄向正在解鎖情報信息平臺的筆記本電腦。

小白已經(jīng)發(fā)出滿意的呼嚕聲，謝天慈笑著說：“雖然我也只是個司機，但我的老板很牛逼，如果你有什么困難可以找我，我不差錢。”

阿信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

“當然。”謝天慈頓了頓，說：“你有自己的事業(yè)，不過如果你想賺點零花錢，我可以和老板說一聲，讓他給你安排個工作。”

阿信說知道了。電腦發(fā)出急促的滴滴聲。阿信的心也在撲通地跳。

謝天慈沒看電腦，他起身，將小白輕輕放下，笑著說：“替我給小貓買好點兒的貓糧。”說完便出了門。阿信只送了一步，便回身打開電腦，發(fā)現(xiàn)那串密鑰觸發(fā)了報警。阿信趕忙斷網(wǎng)，自毀程序、消除痕跡，篡聯(lián)其他IP。十分鐘后，阿信已經(jīng)打開網(wǎng)絡(luò)游戲的界面，好似在游戲的世界搏殺正酣。

阿信的心稍稍放下，回身，看到小白貓正在撕咬桌上的而一個信封。阿信上前打開信封，看到一沓百元大鈔，約莫有一萬元。阿信猶豫會兒，還是將那一萬塊揣到了口袋里。是該吃點好的了，阿信想著，把小貓抱在懷里，出門往巷口的餛飩攤走去。

一輛警車也緩緩?fù)Ｔ谙锟凇０⑿耪J識駕駛座的那位，他是當?shù)氐呐沙鏊窬欢瘪{駛位上的警察則低著頭，像是在查一些什么。阿信猜測他是網(wǎng)安部門的警察。車子又在巷口停了會兒，然后便掉頭，向其他方向去了。阿信判定那個網(wǎng)安警察一定收到了另一個IP的物理地址了。

吃過一碗餛飩，阿信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內(nèi)，又一次通過擺渡人的軟件，進入龐貝古城暗網(wǎng)系統(tǒng)中。然后，阿信猶豫會兒，進入龐貝古城網(wǎng)絡(luò)商城，在一連串的交易信息中，記錄下一個即將進行槍爆物品交易的時間和地點信息。

陸冰心聽說一個叫阿信的少年找他，還有些發(fā)愣，想了會兒，龍隱書院那個義工的臉龐才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辦公室里，阿信剛說明來意，陸冰心便驚得目瞪口呆，他立即找來重案組長肖揚，把阿信舉報槍爆物品交易的信息復(fù)述一遍。肖揚也意識到事態(tài)重大，便打電話向負責市局緝槍治爆大隊了解情況。沒想緝槍治爆大隊隊長正愁沒法落實槍爆物品交易的時間地點。沒過二十分鐘，他們便呼嘯著趕到了重案組，向阿信了解獲取這條信息的渠道。

阿信提到一個交易一方馬仔的姓名，稱是那個馬仔喝多后無意說出來的。盡管阿信的說辭令人生疑，但那個馬仔的身份卻是沒有問題。肖揚隨緝槍治爆大隊長一道向市局領(lǐng)導(dǎo)匯報去了。房間里只剩下陸冰心和阿信兩個人。

陸冰心給阿信泡了杯咖啡，說：“你為什么要主動檢舉揭發(fā)？那些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阿信握著杯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

“龍隱書院放下教你的？”

阿信點點頭：“這是孔子的名言。”

陸冰心說道：“不做沉默的大多數(shù)。”然后，便直勾勾地盯著阿信的臉。

阿信抿了一口咖啡，說：“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幫到我。”

陸冰心一拍手：“我就知道，從你一進門，我就猜出你是有所求。天下沒有無利起早的事兒”

阿信沒有接陸冰心的話。陸冰心卻還在那接著說：“不過你和我其他線人不一樣，人家都是先和我講條件，然后再說情報。不過你可以說說需要我怎么幫你，只要在原則范圍內(nèi)，就算是踩一點紀律，我還是能幫就幫。”

阿信想了想，說：“我想查一個檔案，從小我爸被關(guān)進了牢里，我媽跑去了南方，沒人管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出生，我想翻翻底冊，把這個日子弄明白。”

陸冰心沉默了，他意識到阿信的童年和自己的童年竟有那么些相似，心中倒是有些生出些同病相憐，遂問：“這個日子很重要？”

阿信點點頭：“很重要，女朋友要給我過生日，是她想知道。”阿信的臉上露出一絲幸福。

陸冰心說：“戶籍檔案集中在分局檔案室保管，我寫個介紹信給你，你可以找檔案室內(nèi)勤幫你一起查詢檔案。”

“你會陪我一起嗎？”阿信問。

陸冰心搖搖頭：“你可是剛剛給我們爆了個大雷，我們晚上肯定都會調(diào)去辦你舉報那個倒賣槍爆物品的案子。”

陸冰心說完，轉(zhuǎn)身去辦公室給阿信開了一張介紹信，又返回遞給了阿信。阿信拿著介紹信，彎腰表示感謝。少年的禮貌客氣倒是把陸冰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午夜，城市的煙火漸漸淡去了顏色，一道光束卻照亮了山間兩側(cè)的峭壁。陸冰心的無人機悄然尾隨，一路跟蹤到了已被關(guān)停的振發(fā)石料廠。空地中央，本來熄火的兩輛轎車也亮起了大燈，將廂式貨車駕駛座前排的兩個人照得清清楚楚。無人機鏡頭放大，將副駕駛的男人定格，是販賣槍支炸藥的主要嫌疑人姜大頭。姜大頭是本地人，經(jīng)常非法往返邊境，帶槍支和彈藥回到內(nèi)地販賣。這個人做事不要命，公安對他開展過幾次追捕，不僅無功而返，還讓兩個弟兄受了傷。

另一邊，轎車也開了門，老疙瘩從后排出來了。老疙瘩是本地土生土長的老痞子，從擺賭博機開始，放過高利貸，開過桑拿浴，三十多年來一直干灰色產(chǎn)業(yè)，賺了不少黑金，但隨著公安嚴打力度不斷加強，老疙瘩賺得還不夠折的，不出兩年折騰就只是剩下這家振發(fā)石料廠。再加上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力度不斷加大，幾次關(guān)停這家開山炸石的石料廠。老疙瘩急了，便聯(lián)系姜大頭，想買些槍械和爆炸物來保住這碩果僅存的一家。

匍匐在外圍大石外的陸冰心對肖揚低語：“小地方偏，比不上大京城，所以有這種不開化的事情發(fā)生。”

肖揚低聲回道：“不開化說明人拙，容易走極端。”

“你是提醒我小心點嗎？”

肖揚笑笑沒說話。

陸冰心看肖揚的笑，心里嘀咕一聲：沒準就要槍戰(zhàn)了，這個女孩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肖揚通過對講機向全體參與抓捕民警下達指令：“按照市局領(lǐng)導(dǎo)意見，此次抓捕由重案組組長肖揚總指揮。狼牙特警隊隊長施軍，你帶領(lǐng)外圍特警抓捕組把放哨的釘子拔了，不要弄出動靜。”

“收到。”施軍答道。

兩分鐘后，施軍匯報：“釘子都拔了。”

肖揚又在對講機里呼叫崖頂緝槍治爆大隊長：“準備好繩降了么？”

“準備好了！”

肖揚開始下令：“緝槍治爆大隊繩降到石料廠的廠房后門，把里面的人全部控制住；狼牙特警隊同時突擊抓捕老疙瘩，重案組四人目標姜大頭。”

“明白。”

“明白。”

“明白。”龔建和聶風遠最后答道。

“突擊！”

在陸冰心的操縱下，無人機突然投射下一道刺眼光束，正在交易的雙方還在發(fā)呆。施軍已經(jīng)帶領(lǐng)狼牙特警隊乘坐突擊車進場，人員開始四散逃離，特警們兩兩一組分別制服那些馬仔。緝槍治爆大隊從石料廠后方繞出，將正欲逃跑的老疙瘩制服。

姜大頭趁亂跑向廂式貨車，一粒橡皮子彈打在車門上，這是肖揚的警告。姜大頭嚇了一跳，但隨即回過神，轉(zhuǎn)身甩手一槍，向著剛才槍響的方向，陸冰心及時將肖揚撲倒。姜大頭隨即跑開，留下他的司機落在后面。司機從汽車副駕駛位上抽出一把獵槍，陸冰心正給獵槍上膛，陸冰心拽住槍托，猛地一揚，將司機的下巴砸碎。龔建隨即上前將其控制。

陸冰心繼續(xù)追姜大頭，他已經(jīng)攀上一片亂石崗，再往前便是一片沉陷形成的水塘。姜大頭回身又是一槍，子彈打在石頭上，迸出石屑。陸冰心看清了姜大頭手上的黑色武器，一把92式手槍，可以裝彈15發(fā)，打掉兩發(fā)，還剩下13發(fā)。

“如不能活捉，就地擊斃。”肖揚在無線電里喘息著。陸冰心側(cè)頭，看到肖揚正如一只高山巖羊，靈活地從側(cè)翼攀爬包抄過來。姜大頭也感受到逼近的危險，明白自己非把盯梢除了才能安全離開，便找了塊大石掩蔽下來，槍口也隨著那只巖羊在高低起伏，生死只在旦夕間。

那架無人機還在盤旋，陸冰心停下追趕，將無人機調(diào)到競速模式，對準姜大頭直直沖撞過去。正在瞄準的姜大頭在最后一刻才聽到無人機的呼嘯，他伸出胳膊遮擋，額頭撞出了血窟窿，無人機也摔碎在地上。肖揚隨即趕到，將槍口對準了姜大頭的腦袋。

更新時間：2024-11-02 11:4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