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等一下！”我雙手撐著石壁，緩緩地站了起來，舒展了筋骨，感覺比早上回來的時候好多了，胸口的黑色鱗片也沒有折磨人。

我原來凌亂的頭發(fā)，也整齊了不少。我把兩個罐子背好，走出了洞穴。

一個壯實的麻衣少年站在洞口，額頭上滿是汗水，見我走出來，欣喜地說：“火心叔請你馬上過去。如果你走不動，就讓我背你過去。”說完話，快步走到我面前，轉(zhuǎn)身彎腰，準備背我。

我裹緊衣服，沒有讓他看到胸口的毒鱗片，笑著說：“我可以自己走路，你在前面帶路，我跟著你?！?/p>

麻衣少年憨憨地笑了一聲，用手抓了抓頭，徑直走了出去，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我跟在后面，趟過清水溪，便到了茶花峒入口處。我心想，反正已經(jīng)得罪了金蠶大神，背著三尸蛇蠱進寨子也沒什么好怕的。

整個寨子燈光點點，雞鳴狗吠聲傳來，空氣中飄揚著食物的香味，幾個孩子飛奔回家，父親正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走了一會，便到麻火心家的院子。在院外面，便聞到濃郁的藥材味。

麻衣少年說：“蕭昆侖大哥，你自己進去吧。火心叔好像很著急。我在院外等你，需要跑腿的話，你就吆喝我一聲。我叫麻二雷！”

“好！”我感激地拍了拍麻二雷的肩膀，大步走了進去。

房門邊上，立著一只行尸，全身黑衣，額頭上貼著的黃色符紙殘缺不全。行尸腳上沾滿了泥土，看樣子，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里的。

屋內(nèi)燭光通明，麻火心坐在客廳中間，眼睛包著紗布，還沒有拆下來。

麻火心沉著臉，神情有些悲傷，嘆了一口氣，小聲說：“昆侖，聞到你身上的氣味，我就知道你來了。坐到我身邊來吧，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說?！?/p>

我住的那個山洞，本是麻火心存放行尸的地方，住了幾天，身上自然會帶有行尸的怪味。

麻火心的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快步走上前，焦急地問：“麻師叔，你表情怎么這么嚴肅？是小刀出事了，還是......還是我?guī)煾赋鍪铝?？?/p>

我坐不住，直接站了起來。

麻火心臉上肌肉抖動了一下，說：“昆侖，你是個堅強的孩子。這個袋子你還認識嗎？”麻火心從一側(cè)，拿出個袋子。

我連忙接過袋子，淚水瞬間就涌了出來。這個袋子做工簡單，使用防水的黑布縫成的。在黑布角落處，還有一團紅線勾勒出來的云朵。

“這是我?guī)煾负谀υ频拇?，外出采藥，遇到珍貴的藥材，都會裝在袋子里面的?！蔽覝I水落下，“這袋子怎么到你手上來了呢？”

麻火心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門口那行尸，嘴巴艱難地張開，說：“是他帶回來的。”

我回頭看了一眼黑衣行尸，眼前一亮，說：“他......他不是我們留在貴州境內(nèi)的八只......行尸之一嗎？他怎么帶著我?guī)煾傅拇踊貋砹四兀俊?/p>

當時麻火心中了血螳螂蠱，身受重傷，沒辦法趕尸，就把八只行尸藏在一個山洞中?？山袢?，其中一只行尸竟然自己跳了回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麻火心說：“你看袋子有什么東西？”

我翻開袋子，里面有五株細心包裹的藥材，還有淡淡的泥土味。

我淚水止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師父要采集七種珍貴藥材替我治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采到五種了?？蓭煾溉藳]有回來，卻把采好的五種藥材送了回來。連日來，我心中最后一點幻想，也漸漸地破滅了。

我跑到行尸跟前，抓著他手臂，大聲喊道：“告訴我，你是不是見到我?guī)煾噶恕Ｋ趺礃?，他為什么把黑袋子給你，你是怎么回來的呢？”

從貴州境內(nèi)到清水溪茶花峒，有幾十座大山跨越，還有經(jīng)過幾個小鎮(zhèn)子，行尸怎么會準確地回到茶花峒呢。

行尸一動不動，眼珠子也沒有睜開。我揭下他額頭上辰州符，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告訴我，你怎么到這里來的，我?guī)煾冈趺礃恿耍俊?/p>

揭下辰州符后，行尸身上的尸氣冒了出來，眼珠子睜開，依舊是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張開嘴巴，怪叫了兩聲。

麻火心站了起來，伸手抱著我，說：“昆侖，你向來是個堅強的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yīng)該明白：他師父永遠到不了清水溪，再也不會來茶花峒了。”

“不......不......”我瘋狂地叫嚷著，“麻師叔，你在騙我。我?guī)煾改軞⑹郎献疃镜纳?，能對付世上的惡人。他不會出事的。你個大光頭，你不要騙我?！?/p>

麻火心揚手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厲聲喝道：“你師父已經(jīng)死了！他的一縷魂魄纏在行尸的身上，把給你治病的藥材送了過來。你以為沒有意識的行尸能自己回來嗎？”

我臉上發(fā)痛，整個人如同晴天霹靂。我不敢朝那方面去想，麻火心卻喊了出來。我癱坐在地上，淚水滾滾落下。

是啊，一只沒有意識的死尸，如何能越過千里山里，到達這里呢。因為有師父一縷幽魂相伴，行尸才會出現(xiàn)在茶花峒啊。

師父是真的死了，他變成了一縷幽魂，我蕭昆侖又變成了一個孤兒，世上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我，疼愛我了。

哭著哭著，我大笑了起來，嘲笑命運對我的捉弄，笑著笑著，我又大哭起來，痛哭師父的離去，痛苦自己的命運。

麻火心長嘆一口氣，喊道：“師哥啊，你走了倒好，把這么個可憐的孩子留給我這個瞎子?！?/p>

側(cè)門門縫里，傳來小玉刀哭泣的聲音。

屋內(nèi)的燭光搖晃，燈芯剪了兩回。

我聲音都哭啞了。

麻火心這才說：“昆侖，你師父一縷幽魂，隨著行尸來到茶花峒。他應(yīng)該去看過你。他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闖過難關(guān)，迎接自己嶄新的人生。你這樣哭下去，對得起你師父嗎？”

我整個人徹底愣住，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今天金蠶毒沒有發(fā)作。原來師父的幽魂出現(xiàn)在山洞里，一定是他安撫了我。

六年的撫養(yǎng)之恩，無以為報，師父化成魂魄后，還用最后的力量照顧了我。這一刻，愧疚之心涌上我的心頭，雙手握緊了拳頭。

夜已深，寒風(fēng)吹來，秋天已經(jīng)過去，寒冬即將來臨。

我雙手撐在地上，咬牙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麻火心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麻師叔，我?guī)煾副绢I(lǐng)高超，求你跟我說實話，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要隱瞞我。”

麻火心揮手抓著我，道：“給我起來！”

我說：“不，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起來。他一定是被奸人所害?！?/p>

麻火心說：“我只能告訴你，師哥意外找到了我們藏行尸的山洞，又發(fā)現(xiàn)那些行尸是我所養(yǎng)。在迷離之際，把黑袋子交給一只行尸，幽魂驅(qū)使行尸來到這里。他和我?guī)熜值埽斎灰擦私廒s尸術(shù)?！?/p>

這是麻火心的推測，目前看來，非常接近事情的真相。

我道：“我?guī)煾敢欢ㄊ鞘芰酥貍?，才到了那個山洞的。你能告訴我，會是什么蠱蟲，什么惡人打傷了我?guī)煾?。?/p>

麻火心沉默了，久久都沒有說話，從紗布邊緣，有淚水流下來，說：“昆侖，如果我眼睛沒瞎。我現(xiàn)在就會動身前去查探?？上?.....”

我咬牙站起來，道：“我眼睛沒瞎，我也知道那個山洞。我現(xiàn)在就動身去那個藏尸洞?！?/p>

麻火心喝叫一聲：“我看你眼睛也瞎了！黑布袋上的血字，你竟然一個都沒有看出來。看完之后，你再決定！”

麻火心應(yīng)聲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就從側(cè)門走了出去。

我心頭一震，走到燈光下，這才讀出了上面的血字：昆侖，我的尸身會被人盜走，三尸蛇蠱大成之日，才是報仇之日。

黑布袋上的血跡并不明顯，不仔細辨認，很難看出來。可以推斷，書寫的時候，鮮血是黑色的，這說明師父中了劇毒。師父告訴我，尸身會被人盜走，我返回藏尸洞，會無功而返。我要報仇的話，必須等到三尸蛇蠱大成。

我跪在地上，對著貴州方向重重磕了九個頭，說：“師父，昆侖明白你的用意。我現(xiàn)在蠱術(shù)低微，還沒有能力替你報仇。你放心，我一會把三尸蛇蠱煉好的?！?/p>

額頭上磕破了皮，鮮血流了下來。

我擦掉眼角的淚珠，告訴自己，今晚的淚水已經(jīng)留得夠多了，從今日前，我蕭昆侖，就算流血也不能再哭。

小玉刀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稀飯走了進來，眼角也有淚痕，說：“喝點稀飯，才有力氣活下去。你師父是愛你。有一個愛你的人，人生之路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

我心中一暖，喝了一口稀粥，問小玉刀：“三尸蛇蠱大成，什么時候才能算作大成呢？”

小玉刀愣了愣，想了一會，眨眨眼睛，說：“按照我的理解。三尸蛇蠱是侗人的神蠱蟲，當它可以和金蠶蠱打平手，就是煉蠱成功之日?！?/p>

更新時間：2024-11-01 08:2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