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星陣突然抬頭,“咱倆也支一個油鍋燙小手唄,我看好多人給錢。”“行!
”官子道,“你支油鍋吧,鍋和油自己想辦法弄,擺攤的時候也別想我陪著,
賠了賺了都自己扛著,行吧?”“啊?”星陣當即苦了臉,“那還不如跟洛英姑姑走鏢呢,
我還是聽姐姐的好好念書吧。”大約是金井欄那個嘴賤的說了好幾次拐子的事,
官子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便跟星陣說道:“小星星,你現在還小,要當心拐子哦,
他們會把小孩騙走賣掉。”星陣一副了然的樣子:“我知道了,
咱舅舅那樣的應該長得像拐子。”“不一定啊,拐子有可能看著和善,
會給小孩吃的、說些好聽的來誘騙,吃了他們的東西,小孩子有可能會暈倒,
這樣就被拐子抱走啦。拐子看模樣是看不太出來的,有可能穿得不差,
畢竟衣衫襤褸會引起警覺,還有,如果哄騙不成,他們還可能嚇唬小孩。”“我記住了。
”星陣道,“要是遇上哄我吃東西的,堅決不吃,能跑就跑!”官子笑著點頭,說話間,
突見前面人頭攢動,排了長長的隊伍。打聽之下才知道,
是弈源書局在賣爛柯院往年考過的死活題,這考題實在太搶手,排在后面的人都擔心搶不到,
一個勁嚷嚷呢。官子笑笑,帶著弟弟繞了過去,走到空曠處眼睛一亮,
前面這家店門面修的很是雅致,上方三個大字——聚墨軒,里面賣的是文房四寶書畫古玩。
官子便帶星陣進去,挑了些筆墨紙硯,又選了幾本看著順眼的字帖。
店里還掛著些名家的書畫,官子便輕聲給星陣講解其中的妙處,星陣雖聽得懵懵懂懂,
卻也極認真。官子又教他要多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云云,
星陣也都記下了。店里的掌柜開始還怕姐弟倆弄壞東西,后來聽了官子的談吐,
好奇地打量了又打量,覺得這小姑娘頗為不俗,便也放心地由著倆小孩在店里逛。
姐弟倆在店里轉了一圈,看到最里面是一排古董架,上面擺放著各種珍奇。“看!姐姐!
”星陣突然大叫,張著小手撲向最左邊的架子,掌柜的離得遠,來不及阻止,
嚇得心都快蹦出來了!星陣跑到架子下面,
指著上面的華麗錦盒里的東西大喊:“姥爺的盒子!”官子心里一凜,忙拉過星陣,
小聲道:“確定?”星陣使勁點頭:“一模一樣的,舅舅那兒也有一個,你見過的。
”官子道:“這世上長得像的東西多得是,可能……也只是像而已。你要是喜歡,
我就去問問。”官子捏了星陣的臉,正要問價格,掌柜的走了過來:“小姑娘,
那個棋盒是我們文先生的私人收藏,不賣的。”星陣扁了嘴,
看樣子馬上就要哭出來:“姐姐,好想要這個,好想好想要。”官子的心登時軟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強硬,可以寫出“讓你血濺五步”,可以跟席相知嗆聲,卻無法拒絕星陣的小小要求。
她問:“掌柜的,不知道文先生可在店里?這盒子我弟弟實在喜歡,我試著求文先生一求。
”掌柜的道:“先生就在樓上,不見外人的,罷了,你弟弟這小樣怪可憐的,
我先幫你問一聲。咱們先說好了,先生如果不見,你們可不許糾纏。”官子應了一聲,
掌柜的上樓,沒多一會兒又下來,一臉的難以置信:“小姑娘,先生有請。
”官子要拉著星陣上樓,星陣堅決不去,就蹲在架子下面守著那棋盒,
生怕自己一離開那東西就不見了。官子只好叮囑他不許離開,這才隨掌柜的上了樓。
樓上的屋子陳設頗有雅意,屋子正中有一張長桌,桌上鋪了上好的宣紙,
文先生正在桌前寫字。他清瘦儒雅,面容和善,見官子來,笑了笑。剛好寫完一張,
先生又換了一張紙,官子很自然地走過去幫著磨墨,文先生筆尖蘸了墨,揮灑之間,
一支墨荷躍然紙上。文先生說話了,連聲音都是溫潤的:“小姑娘,你認識樓下那盒子?
”官子道:“并不認識,只是和家里的舊物有些像,大概是睹物思人的緣故,便想帶回家去。
聽掌柜的說這是文先生私藏,不知文先生可否割愛?
”文先生嘆了口氣:“這棋盒是我的恩師相贈,他本是手談翹楚,寫下了可傳世的棋譜,
因為輸了一局棋,離開熹京隱居民間,已經很多年未曾相見了。”官子道:“那局棋,
是怎么輸的?”“唉,恩師被人暗算,對局當日腹瀉不止,后來便心灰意冷,寧愿回老家,
也不愿在熹京與他人爭名奪利。”官子研墨的手停了停,說道:“老先生看得透,
在這邊相互傾軋,還不如回歸鄉野來得自在。”文先生揮筆,墨色荷葉濃淡相宜,
“他離開后的第三年,來信說開始修撰棋譜,又過了幾年,說棋譜已經修了小半,八年前,
他說棋譜已經修好,卻是被偷了。然后便是多年沒有消息,半年前有人捎了信來,
說恩師已經過世了。”文先生的手微微顫抖,嘆了口氣,干脆擲了筆不畫,“唉,世事多舛,
竟沒見上恩師最后一面。今天聽到有人問起棋盒,我心里歡喜,想著會不會是他的故人,
沒想到,竟然是個孩子。”官子輕聲道:“您的恩師令人敬重,可惜,我并不認識。
”文先生嘆道:“這棋盒擺在下面,就是希望有恩師后人的消息,可悲啊,
一代圣手夏辭繁就這樣隕落,我連他葬在哪兒都不知道。”一聽這名字,官子心頭一震,
她咬了咬嘴唇,道:“對不住,這位夏老先生,我真的沒見過。”文先生嘆口氣:“罷了,
人海茫茫,恩師的后人哪能那么容易就遇見。小姑娘,如果你遇上南安郡的夏家人,
也記著幫我問問。”官子點頭:“文先生,我記下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這棋盒我也不好再開口求了,今天多有打擾,告辭。”她行了禮,轉身下樓,
文先生愣了好一會兒,喃喃道:“這孩子有些風骨,還真是,有些像呢。”官子下了樓,
卻不見了星陣,店里的掌柜和小伙計面色如土,一看就是受了驚嚇,
那伙計指了指門口:“你弟弟好像攤上大事了。”什么?官子緊走幾步,只見聚墨軒門口,
星陣在和兩個人當街說話,官子心里一緊,莫非是席家人來找麻煩了?
外面街面上已經沒有行人,再往遠處看,似乎是有一隊人守著,看樣子,
這是把周圍的人都清了呀。官子正要出去,轉念一想,知道對方來意才好想對策,
總比冒冒失失沖出去要好。于是她站在門口一個角落,能聽見他們說話,又不被外面看見。
官子順著門縫望去,和星陣說話的兩個人,一個一襲墨色錦袍,雖看不清眉目,
卻覺得氣度不凡。他旁邊那位穿著青衫的男子,腰間佩劍,看樣子應該是個隨從。
只聽星陣大聲說:“問我姐姐干啥,看你們就不像好人!”“我們是好人。
”青衫的漢子蹲下身子,“小小子長得真精神,來,我這有糖吃。”星陣嗓門很大,
還帶著小奶音:“別想騙我吃東西,吃了你的東西我就暈了,小爺我不上當!”“呦呵,
不傻啊。”青衫漢子笑了,“你喜歡什么,大爺一會兒給你買。
”星陣怒目而視:“什么都不喜歡!”青衫漢子沒招了,撓撓頭又道:“乖啊,
你喊你姐姐來,我是不為難你的。你看,我厲害著呢,我會劈磚!”說著,
那漢子撿了塊墊攤子的磚,哈的一聲,立馬劈成兩截。星陣抓狂了,大喊:“露餡了吧,
你們兩個拐子!”他狠狠踹了青衫漢子一腳,然后轉身,拼命往聚墨軒里跑。“姐,
你別出來,外面有拐子!”官子搖搖頭,趕忙出來拉住弟弟,星陣一看她出來,
更加著急:“全都中了,一樣不少,他們就是拐子,快找人來抓他們!”官子失笑,
拉著星陣走出來,抬眼看去,不覺一愣。眼前站著個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
身穿墨色錦緞,發如墨染,眼底含星,面容極其俊美。斜陽余暉映照下,如玉樹芝蘭般靜立,
渾身透著清冷疏離。當真是傾城貌,世無雙。在少年身側,青衫的青年恭敬站在一旁,
誰是主誰是仆,一目了然。見官子出來,少年淡淡瞥了一眼,寒著臉不說話。是啊,
一看這人就不是普通身份,讓熊孩子說成是拐子,誰能樂意啊。星陣認定了遇上的是壞人,
心里害怕極了,大聲說:“姐姐我們快跑吧,這倆人看著力氣挺大的。
”官子小聲對星陣說:“星星,這兩位不是拐子。”“他們就是!姐姐,你之前全說對了!
他們先是說我長得精神,接著拿好吃的誘騙我,還說我喜歡什么就給我買什么,
我又不認識他們,為啥給我買東西啊,肯定沒安好心腸!我不上當,他們就開始嚇唬我了,
還劈磚呢,我姐姐都說了,磚是空心的,使個巧勁兒就劈開了,當我真不知道呢!
”官子汗:“還挺有道理的,而且全是我的道理。”
更新時間:2024-06-16 00:2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