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鳳歡笑將半寸仙里里外外翻了個遍,除了添了幾個毒蟲叮咬的大包,
其他的一無所獲,只得枯坐到晚上再去探了一番。
可惜這半寸仙不到月圓之夜就是平常的破敗模樣,哪里尋得著什么賀武。
如此枯等也不是個辦法,鳳歡笑只得牽上小矮馬,溜溜達達的下了山,
到山腳下的歸來鎮(zhèn)找了個客棧住下。白日里就去街上打聽消息,夜間就上山來轉轉,
如此半個月有余,仍舊毫無進展。他索性不去查了,趁著這剩下半個月的空閑,
騎著小矮馬將周遭幾個小鎮(zhèn)溜了個遍,尋些好吃的好玩的,很是逍遙自在。
路過淺水鄉(xiāng)時又順手替人家斬了只魚怪,得了好大一塊臘肉。
鳳歡笑本不想多生事端,實在是那魚怪運道不好,在這鄉(xiāng)下作威作福慣了,
沒想到這次撞到了太歲頭上。那一日小矮馬尋了條小溪喝水,那魚怪跳將出來,
非說小矮馬污了他的水,要收潔水錢。碩大的魚頭嘴巴一張一合,烏魯烏魯講個不停,
一雙魚須簡直要甩到人臉上。鳳歡笑嫌他聒噪的厲害,牽起馬就要走,那妖怪急眼了,
做出要掏心掏肺的架勢。鳳歡笑抬手一劍就斬了他,可憐好大的魚頭,
如今只能拿來燉豆腐了。誰知這一切竟被幾個船夫看著了,
跑出來連連給鳳歡笑作揖下跪。原來這魚頭為禍鄉(xiāng)間許久,今個吃水要收水費,
明個渡河要收船費,鄉(xiāng)里好不容易湊錢尋個游方來,卻叫他攆出二里地。自那之后,
這魚怪更是變本加厲,自封了個什么鯤頭大王,要學人家吃童男童女,
害的周遭村民苦不堪言。可惜鳳歡笑斬妖卻不是出于俠義心腸,
此時更覺得這一眾村民比那魚怪還要聒噪,強裝著樣子一一應付了,便想脫身而去。
村民們哪里肯放他,捧出許多東西來要謝他,糾纏個不休,
又叫鳳歡笑生出些為人著實不易的感嘆,隨意挑了塊臘肉,就翻身上馬,飛也似的去了。
如此耽擱了數(shù)日,又到了月圓之夜。今次來開門的還是那只狐貍,
那狐貍沒想到鳳歡笑如此鍥而不舍,領著他又去了偏廳。松鼠妖還是縮在狐貍后面,
偷偷瞧了鳳歡笑一路。鳳歡笑瞧她的模樣怯怯的,起了逗弄之心,將那塊臘肉拋給她。
松鼠妖被唬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接了臘肉,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會拿眼神去問狐貍。
“留著吧,好吃的。”鳳歡笑沖她擠著眼笑了笑,驚得她急忙拉著狐貍一起跑了。
這院中擺設人物都如同上次時一般,只是陰氣更盛。鳳歡笑坐在偏廳里等著賀武,
思索著該如何向他說明一切。瞧賀武的樣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鬼,又不肯入輪回,
一遍一遍的重復自己死去的過程,周而復始,怨氣越來越重,也是可憐的很。
來之前他辦法想了千百種,如今又覺得哪種都不那么百分百妥帖,只能見機行事。
沒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見賀武來,忽聽得唱吉的一聲高喊:“吉時到,行禮!
”“糟糕!”鳳歡笑這才知道自己被狐貍耍了,賀武這次并沒有來偏廳。
他急忙翻窗出去,沖向前廳。賀武正牽著他的結發(fā)拜天拜地,鳳歡笑猛地沖了出來,
院中的千百只妖怪同時停了動作,直勾勾的瞪著他,一眼望去,
只覺得是夜里亮起了無數(shù)盞綠油油的鬼燈,透著兇險。賀武見他沖出來,皺了皺眉頭,
向眾妖揮了揮手。群妖突然乍起,飛撲向鳳歡笑。他自己卻同沒事人一般,又轉過頭去,
同他的結發(fā)細聲細語的說著什么,又去取剪子要做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發(fā)結。
鳳歡笑大急,可這院中怨氣太盛,若自己一劍斬下去,只怕死的不止是這些妖怪,
連賀武也要被劍風吹得灰飛煙滅不可,只得左右騰娜,卻想不出救賀武之法。
眼見賀武又要被他結發(fā)捅個對穿,只得大喊:“小心!她要殺你!”賀武一愣,再低頭,
一柄利劍已經刺透了胸口。鳳歡笑躺在半寸仙門口的草地上,清晨的陽光微微有些刺眼,
回想起昨夜賀武臨死時的眼神,他心中一陣悔恨。都是自己將一切想的過于簡單了,
以為這除怨不過是小事一樁。思索了片刻,他一個轱轆翻身起來,
騎上小矮馬向江南別莊奔去。如此往返奔波,又過了一個月的光景。
鳳歡笑早早的來到了半寸仙,執(zhí)一柄桃木劍,沾著從大師伯那里討來的符水,
繞著半寸仙細細的寫著靜心訣。鳳歡笑所會的道術不多,論起施法驅鬼之道,
還不如熟門熟路的游方。唯有提前多做些準備,希望這靜心訣能散一散賀武的怨氣。
用符水寫咒極其耗費精力,等鳳歡笑將靜心訣寫完,已是月升中天之時了。
鳳歡笑整了整身上所備之物,叩響了半寸仙的大門。四下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鳳歡笑又輕輕敲了敲門,大門被人猛地拉開,開門的是松鼠妖。那松鼠妖看清是他,
“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捉住他的袖口,不住的哆嗦。“道長!道長!
……你救救貍姐姐,救救貍姐姐!”鳳歡笑將她扶住,忙問她發(fā)生何事。
可這松鼠妖似是嚇破了膽,慌慌張張的什么也說不清。鳳歡笑怕陡生變故,
右手抽出桃木劍,左手捻了決扣住松鼠妖的手腕子,領著她往正院而去。
本已是六月天了,可這正院里卻透骨般的冰涼,一股股血腥氣彌漫在空氣里,
濃的令人作嘔。正院里依舊擺滿了團桌,桌邊坐著各路妖獸。往日里群妖們推杯換盞,
好不熱鬧,可今日卻悄無聲息,一個個如石雕木塑般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松鼠妖進了正院更是抖如篩糠,嗚嗚的小聲抽泣起來,若不是鳳歡笑拽著她,
只怕要癱在地上。院中情形太過詭異,鳳歡笑想了想,抽出一枚化形符,
用指尖血點在上面,暗喝一聲“破”,將符捏碎。那符立刻碎成粉末,又慢慢化成了人形,
身量高矮如同鳳歡笑一般,只是面目一片空白,是個沒臉的傀儡。
鳳歡笑叫這傀儡看著松鼠妖,用桃木劍挑下一盞燈籠提著,獨身一人穿過垂花門,
向那一桌桌團桌走去。才邁入院中,只覺得腳下一片滑膩,院中的污血竟已沒過了他的靴面,
腥臭味熏得人頭昏腦漲。鳳歡笑走近一張團桌,這團桌左手邊坐著的是一匹狼妖。
這狼妖好似醉漢一般,攤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小心翼翼的扶起狼妖,
可這狼妖仿佛沒了骨頭,歪歪扭扭的又向桌子上倒去。這狼妖上半身如常,
下半身卻像是在血里泡過一樣。鳳歡笑挑著燈籠細細查看,
發(fā)現(xiàn)狼妖的大椎上被人開了個口子,脊椎被人生生掘走了一小節(jié)。除此以外,
身上并沒有其他傷口。妖怪的生命力要比凡人旺盛的多,就算打斷了大椎,
緩一緩自己也能長上。可看這狼妖的傷口絲毫沒有愈合的跡象,不知是被人使了什么手段,
這樣下去只會活活流盡鮮血而死。鳳歡笑伸手探了探狼妖的鼻息,
果然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這一桌坐著九只妖怪,不管種族大小,都被人拿了一節(jié)脊椎。
腥臭的血順著傷口稀稀拉拉的流出來,沿著椅子流到地上,向正廳匯去。
鳳歡笑順著血流的方向走向正廳,一路上又檢查了幾只妖怪,也都是同樣的下場。
正廳里仍點著那對鑲金的紅燭,不過如今燭上鑲的卻不是龍,而是兩只燭九陰。
蛇身纏著紅燭盤旋而上,人面張著巨口朝向紅燭頂端,燈芯正從這怪物口中伸出,
綠幽幽的火苗隨著風輕輕擺動,說不出的詭異。
兩側的玉牌和旁邊的三教教主的香臺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張供桌。桌上擺著個大盤子,
里面小山一般堆著不知什么東西,用一方雙龍戲珠的紅帕子蓋著。
那帕子已被血染的十分的臟了,雙龍如同在泥潭里滾過一遭,污的看不清樣貌。
鳳歡笑用桃木劍挑開帕子,盤子里裝著的正是院中大小妖怪的脊骨,
一塊塊脊骨上還連著些血肉。院中的鮮血一路蜿蜿蜒蜒流入了正廳,
又沿著桌腿倒爬上了盤子里,那盤子仿佛變成了個無底洞,多少鮮血流進去竟都不曾溢出。
鳳歡笑瞧著這情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突然他靈光一閃掏出一片桑葉,
捻出汁來擦在眼睛上。桑樹乃是五鬼樹之一,桑葉汁可破鬼迷眼。果然再睜眼一看,
供桌下鎖著一口大箱子,盤子中所匯聚的鮮血都順著盤底的漏洞流到這口箱子上,
又被箱子所吸收。鳳歡笑拖出箱子,打開一瞧,原來這里面鎖著的正是那只狐貍!
更新時間:2024-06-05 19: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