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寶走后,立云大叔的傷口一直是血流不止。“老頭子,
完(我)們快去衛生所包扎一下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老婆子,
過會兒就不會流了。還等一會兒,好啵?”“等什么等哈(湘西方言,語氣助詞),
蔫(你)不要命了啊。走啊!”“真的沒事,還是等一會兒吧。再說,一替(湘西方言,
“去”的意思)衛生所簡單包扎一下就要好大幾塊的,完(我)們一年忙到頭,
也分不到幾塊錢,還是等會兒吧。”“真是要錢不要命!”順香大嬸連罵帶氣地說。
“爹,蔫(你)乃們(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流那么多血?
”秋寶回來看到這個場面驚呆了。“爹不小心撞到(湘西方言,
“在”的意思)門坊子(湘西方言,“門楣”上了)。”“怎么撞到的哈(湘西方言,
語氣助詞)?撞不到哈。”秋寶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門楣后,再又看看他,有些不相信。
“爹給牛上草時,撞到牛欄坊子上了。”“哦,蔫(你)乃們(湘西方言,
“為什么”的意思)那么不小心,還大人呢。
”“看蔫(你)這背時孩子乃們(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港的(湘西方言,
“說”的意思)。蔫(你)們老師沒有給蔫(你)港嗎?‘人有失足,馬有失蹄’。
”“哦。”秋寶似懂非懂地。血,還是不斷地從花布里面往外滲。
立云大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做好早飯的順香大嬸,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
時不時地皺個眉。再怎么刻意掩飾,也還是流露出疼痛難忍的表情。“老頭子,
完(我)們還是替(去)衛生所吧。”“馬上要出工(湘西方言,
“做集體勞動”的意思)了,完(我)自己替(去)就行了。”“完(我)不放心。
請兩個鐘頭的假陪蔫(你)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好不?
”“替么得替(去什么去),‘想賠了夫人又折兵’哈(湘西方言,語氣助詞)?
”其實,立云大叔并不是吝嗇,要怪只能怪那個年代。那時,
一個壯年勞動力的工分是10分,到年終決算時,一分工分得不到兩分人民幣。“爹,
到底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哈(湘西方言,語氣助詞)?”秋寶哭著說。“乖兒子,
爹沒事的。蔫(你)趕快上學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
”“不要媽陪蔫(你)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完(我)也不上學替(去)。
”“好……好,聽兒子的。”立云大叔無可奈何地說。那個時代,信息閉塞,
尤其是偏僻農村,別說什么新聞,就連新聞這個詞也很少聽到。
平日里喜歡說東家長、西家短的順香大嬸家出了這趟事,誰不去湊個熱鬧,加入討論。
一時間,衛生所被鄉親們里三層、外三層地被圍了起來,對立云大叔的傷,眾說紛一。
“順香這個婆娘也太陰毒了,乃們(湘西方言,
“那么”的意思)下死手打自己的男人嘎(湘西方言,“丈夫、男人”的意思)。
”“是哦,夠陰毒的婦人嘎(湘西方言,
“妻子、女人”的意思)”“這號(湘西方言,“這樣,
這種”的意思)婆娘就該送到公安局,遭槍斃!”“狗咬耗子好管閑事,
蔫(你)們沒聽順香大嬸說嘛,立云是牛欄坊撞傷的。”“喜兒佬幾時成正經人了的?
哈……哈……哈……”一群婦女聽見喜兒佬的說話聲,不約而同地譏諷、嘲笑起來。
順香大嬸聽見人們的議論聲,大罵起來。“是喜兒佬這個貨在做肏!
哈……哈……哈……”唯恐天下不亂的婦女們鬧哄哄地、不懷好意地大笑了起來。
“老婆子(湘西方言,“老婆”的意思)請注意情緒,常言說,眾怒難犯……眾怒難犯。
”他生怕順香大嬸和其他婦女吵起來,激起眾怒。“這號婆娘,
早晨沒時間晚上都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離,離了清凈。我們隊上也少一禍害。
”“是哪個像蚊子哼屎(湘西方言,“聲音很輕”的意思)的?
”順香大嬸再也忍不住了。“你給老娘大……點……聲!”“哪個怕你?
蔫(你)以為把你家男人嘎打得頭破血流,人嘎(湘西方言,“別人”的意思)就怕你?
惡婆娘!”“黃求枝,就便宜你了,蔫(你)還敢跑到這里來找事?
”“蔫(你)個MB殼,有本事出來,老娘跟你姓。”求枝大嬸毫不讓步地罵起來。
“鬧么得么鬧!都給我安靜點!”喜兒佬大聲吼著。
“喜兒佬蔫(你)是個什么貨色,這里沒蔫(你)港(湘西方言,
“說”的意思)話的地方。”“就是,喜兒佬蔫(你)算哪根蔥。
”順香大嬸接著求枝大嬸的話說。“狗咬呂洞賓,真是不識好人心!
”喜兒佬說完就往外擠。“誰是狗子?蔫(你)這個砍千刀刀兒(湘西方言,
罵人的話)的喜兒佬,不把話港(湘西方言,“說”的意思)清楚,蔫(你)別想走!
”順香大嬸和求枝大嬸異口同聲地罵道。“沒文化真可怕。
本人不和蔫(你)們這些村婦一般見識。”喜兒佬反擊著。“誰村婦呢?誰村婦呢?
”“蔫(你)們不是村婦,難道是國家干部?不知羞恥。”沒等喜兒佬把話說完,
順香大嬸和求枝大嬸擠開眾人,對喜兒佬來一個內外包抄。一個抓住喜兒佬的頭發,
一個抓住喜兒佬的衣服打起來。可憐的喜兒佬,被兩個女人整得頭發亂蓬蓬的,
衣服也被撕破了。更可憐的是喜兒佬的臉和手,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綠一塊的。
身體的傷害也就算啦,最讓喜兒佬傷心的是,隊上那么多的人站在周圍,
居然沒有一個人上來勸,硬看著兩個惡婆娘廝打著自己。此時,他更恨祖宗們訂下來的規矩,
在這個家族,只準女人打男人(這叫愛),絕不允許男人打女人。當然,
這個規矩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在女人格守婦道,紅杏不出墻的大前提下。
“嘟……嘟嘟……嘟嘟嘟……”隊長催出工的哨音響起來。可是,
大家正看著熱鬧呢,都裝著沒聽見。“今天怎么啦?”隊長忠南在心里嘀咕著。
隊長忠南在生產隊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每次,只要他的哨聲一響,無論男女老少,
都會迅速地趕到離他家不到三十步的馬桑樹下,要么聽他分配當天的勞動,
要么聽他或者族里的長輩們訓話。當然,在這株馬桑樹下,誰也不能吵架。據說,
這是生產隊五大姓氏的祖先始初定居在這里時共同栽下的馬桑樹。至于是與不是,
誰也沒有去深究,誰也不去深究,反正,
這棵馬桑樹就是整個生產隊男女老少共同呵護的圣物。忠南又吹了一次哨子。可是,
除了饒零灌兒、成均、成龍和還打著呵欠的民生,再也不見其他人。面對此景,
忠南生氣地說:“那些人難道想集體扣工分?”饒零灌兒斜了忠南一眼說:“忠南哥,
今天完(我)們隊上差點出了人命案,蔫(你)這個隊長乃們(湘西方言,
“怎么”的意思)當的。”“是乃們的哈(湘西方言,“怎么回事”的意思)?
”“完(我)覺得蔫(你)這個隊長當得太不稱職了。隊上乃天(湘西方言,
“哪天”的意思)打死人了蔫(你)都不會知道。”成均不懷好意地說。“成均,
蔫(你)渦汃尿(湘西方言,“撒尿”的意思)照照蔫(你)這‘二流子’像,
即使完(我)不做隊長了,也輪不到蔫(你)。”“蔫(你)港(湘西方言,
“說”的意思)的么得(湘西方言,“什么”的意思)話?打心里(湘西方言,
“從心里”的意思)老子就看不起隊長這個位子。老子要當就當大隊長!
”“唷……唷……唷……”忠南隊長看都不看成均一眼地說。“還大隊長?下輩子吧!
哈哈哈……”“吵!吵!蔫(你)們攢勁(湘西方言,“使勁”的意思)地吵!
不曉等(湘西方言,“曉得”的意思)哪一天吵死一個噠(湘西方言,語氣助詞),
蔫(你)們才舒心。”民生睜開似睜似閉的眼睛說。“今格兒(湘西方言,
“今天”的意思)到底出了么得事?”好事的饒零灌兒,將順香大嬸家發生的事,
添枝加葉地告訴給忠南隊長。“哦,原來是這樣啊!這還得了(湘西方言,
“怎么是這樣”的意思)。”忠南隊長大吃一驚。頓時,
覺得自己的心里像打鼓的一樣顫抖著,好久沒有返過神來。“忠南哥,
完(我)看(湘西方言,“覺得、認為”的意思)今格兒(湘西方言,
“今天”的意思)就別搞事(湘西方言,“勞動”的意思)了,干脆放一天假。
大家一年忙到頭,不在乎這么一天。”饒零灌兒拄著鋤頭說。“完(我)看(湘西方言,
“覺得、認為”的意思)饒零灌兒港(湘西方言,“說”的意思)得有道理。
”一貫不喜歡多說話的副隊長成龍說。“成龍,完(我)們今格兒(湘西方言,
“今天”的意思)就放一天假,大家都收拾一哈兒(湘西方言,
“一下子”的意思)屋里的事?”“完(我)看(湘西方言,
“覺得、認為”的意思)可以。”“好,那就放假一天。等哈兒(湘西方言,
“等一會兒”的意思)蔫(你)去通知一下。”“嗯”成龍點點頭應道。
更新時間:2024-06-03 12:42:26